她早就到了容宿房中,今夜黑衣勁裝黑紗蒙面,就是為了不和容宿多做糾纏。
哪知道來了此地,容宿沒來。
她百無聊賴,就坐在書房裡杵著臉等著,順便翻了翻容宿最近寫的摺子。
沒啥建設性提議,基本都是當年用過的。
秦紹合上摺子,趴在桌上歇了歇,金瞳不知道怎麼著上來圍著她聞了又聞,忽然躥上秦紹的腿,腰一扭盤成一團。
秦紹摸了摸,手感還行,勉強抱著當小暖爐了。
不多時又開始沾沾自喜。
靈貓之首,扭轉乾坤?
她不也能抱著嗎。
說明……都是扯淡,扯淡的。
秦紹靠著椅子眼皮子開始耷拉下來,即便是入了夢,她也不肯承認容宿會是忠君之臣,逆轉秦家江山——他就是謀朝篡位的佞臣賊子。
外面響起了稀稀疏疏的動靜,秦紹支起耳朵聽了聽,又很快沒了聲響。
因為知道聽雲要來,容宿院子裡的丫鬟都和往常一樣支出去,倒是便宜了舒涵,不過好在舒涵不敢亂動只等著容宿來掀轎簾。
是以秦紹當她是丫鬟們隨便搬了個什麼,而舒涵也不打算出來,便平安等到了容宿回府。
直到那聲「秦紹薄情寡性」,屋裡的女孩終於睜開眼皮,什麼情況?她怎麼就成了薄情寡性了??
金瞳呲溜一下從懷裡竄走,還豎著尾巴在屋裡耀武揚威一圈,最後一屁股坐在了書案的奏摺上。
果然是最高峰。
秦紹暗中豎起大拇指給這位靈貓之首,小心翼翼摸到門前,果然看到了容宿大成正對著自己,身影半被小轎遮掩,但丫鬟裝的女子背影卻清清楚楚印在秦紹眼前。
舒涵。
不用猜秦紹也知道她的身份,只不過,舒涵是怎麼逃出來的?
現在的太子府可不是從前任憑舒涵耀武揚威的地方了。
就算她是奶娘唯一的女兒,但她屢次三番想爬殿下的床已經為人不齒。儘管上次秦紹是真的把她從容宿房裡搶出來,鬧得長安城沸沸揚揚,讓下人們懷疑過一陣,但因為秦紹沒什麼後續動作還把她交給宗遙看管,就知道舒涵這輩子是當不了側妃了。
奶娘陳氏雖然心疼但好在信得過秦紹和宗遙的人品,並不管顧這個女兒。一來二去,舒涵在太子府哪兒還有脫身的能耐,必是有人幫她。
是誰呢?
秦紹這邊開動腦筋,舒涵那邊已經開口跟容宿談條件了。
「我剛入王府的時候,真以為四爺待我好,沒想到,那只是四爺效忠太子的小手段罷了。」舒涵拔下頭上的點翠釵,在手裡撫摸,笑吟吟地看向容宿。
當初她還曾因容宿可能娶蒙六而心慌,現在想來,果然是她太幼稚了,這個長安城裡,哪有什麼值錢的真心。
容宿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是往房間方向望了眼。
他不確定聽雲來沒來,索性拎起地上的蒲團放到琴台邊上,自己坐下來靠著琴台道:「大成,把金瞳抱來,舒涵姑娘今晚怕是要講個很長的故事。」
大成應了一聲,懂事地把包袱放在腳下,繞過舒涵。
舒涵攥釵的手緊了緊,自己撿起包袱向容宿走去:「四爺不想聽長的,那我就長話短說,您娶我絕對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大成已經進了屋,赫然看到秦紹站在門板前聽著。
他躬了躬腰,秦紹伸手指向後方,金瞳標準招財貓式坐姿正舔臉呢。
大成會意,不動聲色地抱了貓出去交給容宿時悄悄點了下頭。
容宿唇邊露出一抹笑意,掃向那黑漆漆屋門時目光柔得不像話,秦紹隔著大老遠都起一身雞皮疙瘩。
她實在太高估自己了。
容宿凶神惡煞時她會怕,現在柔情似水時,她就不怕了嗎!
簡直是要了命了。
秦紹強迫自己把目光挪到舒涵身上,默念三遍「狗賊謀朝篡位想利用聽雲親近孤」自創的心經,終於冷靜下來。
那邊舒涵又開了口:「四爺不信?」
「信,嗯,信,」容宿回神,認真應對起來:「舒涵姑娘是太子殿下最親近的人……之獨女,我豈會不信。」
舒涵微微抬頭,忍不住驕矜起來:「我不信容四爺最初沒有抱過這個念想。」
容宿初時想納她為妾,必定也是看中她是陳氏獨女的身份,若是能將她握在手裡,就是攥住了陳氏的眼珠子,想要什麼消息沒有。
「別看我娘現在對我不聞不問,但那是因為她知道我很安全,要是我出了什麼事或是被誰控制起來,我娘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我,包括……出賣太子。」
一陣秋風順著窗縫溜進秦紹的衣襟,讓她從脊背深處打了個寒顫,許多從前苦思冥想解不開的謎題,在一瞬間通透了。
容宿前世是怎麼知道她女兒身的?
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她是女兒身,甚至還為她安排了宗遙,斷了後宮那些女人的念想?
這個問題困擾了秦紹大半年,今朝隨著舒涵一句「出賣太子」,豁然開朗。
知道她女兒身的人太少太少了,少到一個手指頭就數的過來,父王、奶娘、玉成先生,和她自己。
但前世,或許還要加一個人,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舒涵。
舒涵一心要嫁給秦紹,又有許多小聰明,前世奶娘沒有秦紹相助只怕攔不住她,更別說「送回渝州嫁人」了。
要知道,秦紹和宗遙都這麼久沒能把她送回渝州,奶娘憑一己之力恐怕非但做不到還要被她反算計。秦紹前世又把舒涵當親妹妹半點不設防,可能還沒等奶娘先開口告訴舒涵實情讓她不要在痴心妄想,舒涵就自己先發現秦紹女兒身的秘密。
至於當時的容宿,只怕巴不得能在秦紹身邊安插這樣一雙眼睛,肯定會忙不迭地把舒涵藏在府中,這女兒身的事自然也就瞞不住了,甚至連奶娘都……
秦紹心裡一團亂麻,這個真相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仿入溺水般呼吸急促,一時不察竟跌坐在地。
聲音並不大,舒涵的耳力自然是聽不到的,但容宿可以。
他攥了攥拳頭有些心疼。
聽雲對秦紹忠心耿耿,只怕乍一聽到舒涵的歹毒心思難以承受吧。
但這就像一顆毒瘤,既然痛了,就要狠心把膿血擠乾淨。
容宿:「你打算怎麼出賣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