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像是被定在那裡一樣, 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尊雕塑。詞字閣 www.cizige.com
這雙眼睛她絕不會認錯,陸孟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有見過有誰的眼睛, 即便是躺著, 被壓著,也能透出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尊貴。
他那雙眼睛, 讓人覺得就算是被踩入泥地,他也會在淤泥裡面俯瞰蒼生。
陸孟的呼吸窒住,面色不到一分鐘憋得宛如猴屁股。
她差一點就撲上前和烏麟軒相認, 雖然陸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又是怎麼變成了這個小子的。
就算這個人是烏麟軒,她開口他們就能相認, 但是真的撲過去抱住他,她媽會覺得她瘋了。
很多事情說不清楚。因此陸孟就只是呆呆地看著那雙眼睛,屏住呼吸,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做。
她雙眼溢滿激動的水霧, 她和烏麟軒在一起多年,很多話無需開口,只要對視對方就能夠明晰。
她緊緊盯著那雙眼, 將興奮和焰火一樣噴薄的感情, 全部都堆積在眼中,她期望得到對方同等的回應。
那雙眼睛只是很短暫地和她對視,並沒有相認的激情和複雜, 而後平靜冷漠地移開了。
陸孟:「」她感覺瞬間後脊樑都被人給抽出來了一樣, 搖晃了一下, 扶住了床邊。
「姐,你怎麼了?」小胖糰子在陸孟腿邊上捅了他一下。陸孟一個激靈, 徹底回神。
「咳,沒事,有點」陸孟看著床上那個少年,說:「後怕。」
這小胖糰子陸孟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他叫什麼,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姜麗這時候得到了少年的回覆,他聲音低啞,開口說:「我沒事。」
陸孟渾身又像是被電棍電擊一樣,猛地一哆嗦。
如果說他那雙眼睛陸孟是認錯,那這聲音呢!
這聲音曾經和陸孟說:「這府中金銀你可以隨意取用,我能保你一世榮華安逸!」
那少年還在說:「不要報警,我沒有被打。」
他閉了下眼睛,又睜開,看向姜麗,眼神冷漠又鎮定:「我沒有被打,是我自己摔的。」
「你自己能把肋骨摔斷,然後渾身淤青,那你得是掉到了什麼地方?」姜麗向來要強,也看不上性格懦弱的人。
她以為這小孩兒是怕被他父親知道了,挨揍得更狠。
所以拉個凳子,坐在病床邊上,說:「你聽阿姨的,報警吧,讓警察找你爸爸,虐待是有罪的,你」
「然後呢。」少年打斷姜麗的話,聲音不疾不徐,仔細聽,其實有些艱澀,就像是許久都沒有說過話的人,驟然開口。
他慢慢說:「他不會被抓起來的,誰給我作證這傷是他打的,他真的被抓起來,我怎麼辦呢?」
姜麗話音一頓,別的她能幫忙,但是這老武家的小子還在上高中,聽說是高考因為挨揍沒能爬起來,沒去上。
姜麗想說你那個禽獸爸爸未必管你,但是就算真不管誰還能管?
她沉默的時候,那少年又開口說:「我從樓梯上滾下來,摔的,我撞到頭了。」
少年垂眸,音色黯然:「我很多事情,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了!」她鬆開被她當成解壓球捏來捏去的弟弟,走到病床邊上,問他:「你都不記得什麼了?」
少年的視線再度和陸孟對上,他定定看了陸孟足有兩秒,這才說:「大部分事。」
「比如?」陸孟急切地追問。
少年不吭聲,姜麗起身說:「那我再去問問醫生。」
說完姜麗出門,陸孟坐到姜麗的地方,渾身都在細微顫抖。
她眼睛一錯不錯盯著男孩子,這才發現,他雖然少年感很足,也很消瘦。但其實很纖長,滿滿當當地占據著病床,身高應該不低。
而且這麼湊近看,他沒包住的臉,看上去又和烏麟軒有出入了。
陸孟問道:「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陸孟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一錯不錯盯著少年。
他也回望陸孟,片刻後說:「武梟。」
「啊?」陸孟看他,他看著陸孟。
好一會兒,陸孟才反應過來,他的名字是兩個字。
保安大爺和媽媽都說,這是老武家的孩子陸孟肩膀都塌下來了。
他姓武,不姓烏啊。
陸孟看著病床上重新閉上眼的男孩子一陣恍惚,他們明明那麼像的,連聲音都差不多,怎麼會不是他呢?
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還偏偏讓她遇見?
陸孟不甘心,又開口道:「陛下。」
那少年眼睫顫了顫,轉動眼睛看向陸孟,陸孟又是一陣激動,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把眼睛轉開了。
他不會求助警察的,腦中的常識告訴他,這種事情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等待他的,說不定是一頓更嚴重的毒打。
所以他選擇不同意、不承認、不說話。
他會自己把這件事解決的。
想到這裡,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根據腦中的記憶,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讓打他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至於他爸爸?他腦中全都是暴力的記憶,和難聞的酒味兒。
陸孟本來都要打消念頭了,覺得自己真是因為看著烏麟軒太久了,到死都在看著他。所以回來了,也是看誰都像他。
但是陸孟突然間又看到少年眯眼睛
操!
這太熟悉了。
烏麟軒每一次要做壞事兒的時候,就會這樣眯眼睛思考問題。
陸孟看著他,怎麼看怎麼像他們初見之時,他一副居高臨下運籌帷幄的樣子。
那時候的記憶同樣很久遠,但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這种放在現代人的身上會顯得誇張的神情,放在這個少年的身上卻那麼合適。
合適的仿佛他本就是如此。
陸孟心中又有了其他的猜測
大夫很快來了,給少年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陸孟躲開,站在床尾。這一次才發現,少年名字叫武梟。
大夫最後說:「忘記事情可能是腦震盪引起的大腦記憶損傷,應該很快會恢復,不嚴重。嚴重的是他身上其他的傷。」
「肋骨差一點就戳入肺子,不是車禍所致,我們已經報警了,警方很快就會過來。」
大夫是個中年戴眼鏡的禿頂,聲音和態度都十分溫厚。
「小伙子,你已經不是孩子了。這種程度的家暴,必須讓對方付出相應的代價。」
姜麗也說:「對啊,你年紀也不小了,就算你爸爸不管你,你也已經成年了,完全可以靠自己,靠社會。現在助學貸款不難辦的,你這種情況要是和學校說明,學校也是會幫著管的」
眾人七嘴八舌開始勸說武梟,武梟從頭到尾沒有再反駁一句,只是垂著眼睛,看上去很溫順,像是聽進去了。
只有站在床尾的陸孟知道,他不光沒聽進去,還在不耐煩。
他現在的表情,是陸孟曾經在朝會大殿偏殿等烏麟軒下朝的時候,烏麟軒坐在龍椅之上的表情,翻譯過來就是——真想把這些聒噪的「老臣」全都埋了。
陸孟想到這裡一個激靈。
她大膽設想了一下——那就是如果面前這個人真的是烏麟軒,而他又失去了一些記憶,比如不記得自己的來處。
那麼他那樣的性格進入這被家暴少年的身體裡,他會怎麼做?
——他會殺了武長城。
他不報警,不聽勸,不是因為他怕被打。
估摸著是嫌棄那樣效率太低,想要殺了那個酒鬼暴力的爹,一勞永逸。
陸孟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張了張嘴,像一條渴水的魚,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覺得自己的猜想太荒謬了,她是被烏麟軒給荼毒慣了,才看誰都像是「反社會」。
但是她越是看著武梟,越覺得是那麼回事兒。
幾十年的朝夕相伴,陸孟用腳指頭都能猜出烏麟軒的打算。
這武梟真的是他嗎?
一群人勸了一陣子,警察來了。驗傷報告有姜麗的活動,醫院很快出了。
但是警察卻沒有立案就走了,因為武梟一口咬定,他爸爸沒有打他,是他自己走步梯,摔的。
到最後一場鬧劇,好心人姜麗被寒了心,待不下去了。交了住院的錢之後,拉著兒子就要走。
僱傭的護工要晚一點過來,姜麗對陸孟說:「你在這裡再看一會兒,等護工來了你就走吧。」
「我回家去做飯,現在已經快晚上八點了,你陳叔下班了,不會做飯,在家等著呢。」
姜麗看了一眼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著的武梟,覺得這小孩兒又可憐又可恨。
活該!
但是人家救了自己兒子,姜麗內心到底是感激,不可能像那個闖紅燈的司機一樣不管。
就只好負責武梟主院的一些費用。
「你的錢交了住院費了。」姜麗說:「等媽媽取出來還給你。這麼晚了,等一會兒護工來,你直接打車回家來,知道嗎?媽媽給你包餃子。」
陸孟點頭,姜麗很快帶著孩子走了。
屋子裡就剩下兩個人,陸孟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武梟。
從病曆本上面來看,他今年已經十九歲了,這個年紀正常應該高中畢業上大學了。
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營養不良,長是長,卻像麻杆兒。臉看不全面,都包著呢,但是和他年齡不符,確實很面嫩。
陸孟一直看著他,越看越覺得像。
雖然陸孟自己也覺得扯,她和烏麟軒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去小說世界是降維穿越,難不成小說裡面也能穿越過來?
她明明用那個手串試過了,不可能的。
陸孟的頭腦很混亂,可這世上真的有這麼相像的人?
不是長相多像,是感覺、是行為、是靈魂啊。
陸孟覺得這麼想她可能是瘋了,但是她就是覺得,這武梟的身體裡,住著她相伴一生的靈魂。
陸孟坐到床邊上,控制不住去看他。
可能是因為她的目光太灼熱了,那不是看著一個普通人的眼神,而是看著自己相伴一生的愛侶的眼神。
如炙熱熔岩,烈火滾油,能將人輕易灼傷,也太過沉重了。
病床上一直假寐,想要等著人離開的武梟,終於承受不住了——側過頭重新對上了陸孟的視線,問:「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像個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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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番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