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總是那麼熱鬧,那麼潔淨,那麼漂亮,倫敦的人們總是如此的優雅,城中有著濃蔭滿地的公園,有寬闊的鋪著馬牙路石的街道……當然如果排除了路上隨處可見的馬糞,排除街道上隨時衝出來的乞丐、小偷,排除那些飢腸轆轆的貧民,還有城市周圍的貧民區的話,倫敦無疑是美好的。
至少在一部分英國人的眼中,倫敦是美好的,儘管在更多的時候,那些貴族和富人們更願意呆在自己的莊園之中。
在倫敦城內的王家公園裡上,這座公園或許是不是世界上第一個公園,但卻是歐洲第一座公園,十幾年前,當一些學者從天朝回到歐洲時,曾經用糞坑去比喻歐洲的城市,他們向歐洲人介紹著天朝的不同之處,而城市公園的概念就是那個時候引入了歐洲,由國王出資興建的王家公園則成為歐洲第一座公園。儘管表面上是城市公園,是向公眾開放的,可實際上,只有衣冠楚楚的上等人才能進入公園,普通人還是會被拒之門外。
對於倫敦的許多中產階層而言,公園自建成以為都是他們悠閒娛樂的場所,甚至是他們的驕傲。和往日一樣,在周末的時候,湯姆遜來到了公園,然後坐在小湖國的長椅上。
不一會,有一個中年人走到湯姆遜的跟前,邀請與他下棋,兩人在下棋的時候,一邊下棋一邊聊著天。他們的神情看似極為專注,專注著棋局。可兩個人卻說著普通人根本聽不懂的話語,對於幾乎所有歐洲人而言,這都是一種陌生的語言。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下個月進入白金漢公爵府邸。」
然後他又補充道。
「您意下如何?作為他的侄子。」
感受著柔和的陽光,湯姆遜看著棋盤,然後輕聲答道。
「為什麼不去呢?」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您會拒絕。」
湯姆遜又看了看面前的中年人,片刻後才說道。
「從接受訓練的那天起,這就是我的任務。」
深思片刻,他又說道。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畢竟,作為貴族的親戚,將來更有利於我的任務。」
說話時,他朝著遠處看去。
儘管已經過去十二年了,但是他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個細雨濛濛的日子,那天飢腸轆轆的他,正苦苦忍受著春雨的冰冷,然後雨突然停下了,一個人撐著雨傘站在他的身邊,對他說。
「走吧,孩子,你應該過上更好的生活。」
半年後,他到了大明,那個人們眼中的天堂所在,在那裡,他再也不用忍受飢餓與寒冷,他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兩年前,他回到了倫敦,不再是那個流浪兒,而是一個彬彬有禮接受過良好教訓的青年。
「白金漢公爵沒有子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將是與他血緣最親近的親人……」
「也就是說,我有可能繼承他的爵位是嗎?」
放下棋子,湯姆遜用浙北方言說道。
「誰能想到,一個倫敦的流浪兒會成為貴族呢?」
從長椅上站起來,他笑著說道。
「這真的很奇妙!」
人生的際遇總是如此的奇妙,至少對於許多人來說,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在什麼時候發生改變,對於他如此,對於許多人而言,同樣也是如此。
六月,一場夏天襲擊了倫敦,雖然大雨已經停上了,可是卻仍然飄著些小雨,路上馬車緩緩的行走著,躲在雨傘下的人們小心翼翼的避開路上的水窪,只有那些乞丐才會蜷縮著身體,任由雨點落在身上。倫敦的街頭,永遠都是乞丐的天下,街上有著太多的乞丐。
不過在某些街區,卻很少見到乞丐,巡警會用警棍把那些人趕出去。畢竟,城市的上等人,總需要一些乾淨的街道,讓他們信步閒遊。
威廉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散著步,他的眉頭時而緊皺,報紙上的文章讓他無法集中精力,他一直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因此,當他發覺自己走到了市中心時,不禁心中一驚。
街上到處都是乞丐,也許是那些乞丐看到他正在思索問題,所以沒有人去打擾他,誰知道呢?
恰在這時,耳邊傳來了賣報人的嘶喊聲。
「新聞、新聞,最新式的蒸汽機,英格蘭製造的蒸汽機,天朝後悔了!」
「新聞……別怕,英國實力即將超越天朝……」
聽著賣報人的嘶喊聲,威廉的唇角一揚,臉上露出嘲諷,這種「天朝後悔」、「天朝害怕」的新聞,是倫敦的報人最喜歡的標題,儘管諸如此類的文章遠離真相,經不起一點推敲,可是卻受到社會公眾的歡迎。他們甚至真的以為,現在英國已經超過的了天朝。
公眾喜歡看,報人就喜歡出。
「這樣也不錯,至少可以麻醉他們的心靈,讓他們真的自以為天下無敵……」
在威廉冷笑之餘,一輛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威廉,親愛的,你也是去看蒸汽機的嗎?」
車剛一停下,就傳出一個女孩嬌滴滴的話語,女孩一頭漂亮的金髮的在陽光上泛著耀眼的光亮。
「威斯敏斯特小姐。」
威廉的話音剛落,女孩就不樂意的說道。
「叫我雪莉。」
「雪莉小姐,你也是去那裡嗎?也許,我們可以一起乘車過去。」
威廉的主動,讓雪莉的臉上立即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她立即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
女孩的反應看在威廉的眼中,只讓他在心裡暗自冷笑著,這些貴族小姐總是千方百計的想要嫁個「好人家」,無非就是因為她們沒有繼承權,在英國父親去世之後,財產必須要男子來繼承,所以母親還有所有姐妹都無法繼續住在原本的房子裡,而且他們會失去所有收入。
普通人如此,貴族更是如此,所以這位威斯敏斯特公爵的女兒,所思所想的無非就是嫁給他——白金漢公爵的侄子,他唯一的近親繼承人。
「威廉,我聽說蒸汽機只需要有煤和水,就能夠發出超過一百匹馬的力量,我的上帝,這可真神奇。」
雪莉眨動著漂亮的藍眼睛,看著身邊的男人,如果能夠嫁給他,那麼她就是公爵夫人,身份地位將遠超過身邊的姐妹們。
知道這些男人們喜歡談論什麼話題的她,嘗試著與威廉討論著他喜歡的話題。
「確實,蒸汽機是一種非常神奇的力量,是天朝發明了它。早在十幾年前。」
「又是天朝,威廉,你說,難道天朝真得像很多人說的那樣,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那裡的人,也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嗎?」
雪莉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儘是迷茫,她不能夠理解許多事情,也無法理解,所有的這些疑問,不僅是她的疑問,同樣也是所有英國人,甚至歐洲人的疑問。
「也許吧,誰知道呢?」
威廉心情頗好的說道。
「在過去的一千多年中,天朝一直領先於歐洲,歐洲,羅馬帝國崩潰後,整個歐洲陷入了數百年的黑暗,而反觀天朝,即使也曾有蠻族的入侵與奴役,可是在他們重新奪回自己的國家後,仍然很快的崛起,然後重新領先世界,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最聰明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一定非常聰明。」
說著天朝的時候,威廉的心底又一次湧起了對天朝的思念,只有上帝才知道,他是多麼懷念那裡的一切,那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他寧願在天朝作一個平民,也不願意做英國的公爵。
「如果,那裡那麼好的話,為什麼布萊克會從天朝回來呢?」
雪莉有些不解的反問道。
她口中的布萊克是一個從天朝回來的學者,正是他從天朝帶來了蒸汽機,將天朝最先進的技術帶到了英國。
「我想,這隻有布萊克自己才知道。」
誰又願意回到這個糞坑之中?
威廉同樣也非常好奇。
「……在我身在天朝的時候,幾乎每一天,我都在懷念著這裡,或許英格蘭遠遠不及天朝,倫敦甚至都比不上一座普通的小城,更無法與中都相提並論,但是這裡是我的家鄉。」
站在大型的蒸汽機前,布萊克的話未說完,圍觀者就紛紛鼓掌,為他的愛國之情。
「但是,我卻不能輕易的離開,因為我知道,幾乎每一天,天朝都在超過我們,在天朝擁有超過一萬部蒸汽機的時候,英國人仍然是道聽途說的看著結構不祥的蒸汽機構造圖,當天朝的輪船在大海上航行的時候,英國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蒸汽是如何運轉的,甚至就是現在……」
回頭指著身後那台巨大的蒸汽機,布萊克的神情變得凝重。
「你們看,這是英國以至於歐洲的第一台蒸汽機,但是在天朝,他們卻有幾萬台這樣的蒸汽機,先生們,時代已經改變了,現在天朝已經進入了蒸汽時代,如果我們不奮起直追,那麼很快,我們將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來自己天朝的威脅!」
置身於蒸汽機前,布萊克神情嚴肅的說道。
「有人會說,天朝從不曾給歐洲帶來威脅,他們不是土耳其人,他們不會強迫上帝的信徒改信異端,也不會掠走我們的孩子,把我們的孩子變成他們的戰士,然後屠殺我們,可是,先生們,不要忘記,有一天,當天朝的鐵路從中都一路鋪到巴黎的時候,他們擴張腳步就會隨著鐵路一直擴張到歐洲,在天朝的話語中,有華夷之分,而我們,就是夷,就是他們眼中的野蠻人……」
這個該死的傢伙,在煽動人們對天朝的敵意,威廉立即惱怒的大聲問道。
「布萊克先生,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英國人,歐洲人願意去天朝,他們甚至覺得那裡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那裡不僅有天朝的聖廟,也有崇拜上帝的教堂,這又作何解釋呢?」
威廉的反問讓布萊克笑著說道。
「這位先生,你一定沒有去過天朝,只有你身在天朝的時候,感受著天朝的強大,感受著英國的落後,你才會意識到,如果我們不奮起直追的話,有一天,我們就是美洲的印第安人,而天朝人就是新大的歐洲人,先生們,我們必須要正視他們的威脅……」
當然,布萊克的鼓動並沒有引起所有人的共鳴,在幾乎所有人看來,這種誇大其詞的說法,不過只是為了炫耀他自己的功勞罷了。
接下來,布萊克自然誇張的描述著他如何九死一生的與海關鬥智鬥勇,如何在他們的監視下,把蒸汽機的圖紙以及許多機械類書籍偽裝起來,在一路上,是如何隱藏這一切,總之,所有人都不懷疑,天朝人甚至派出了艦隊去攔截他,當然,也被一位聰明的荷蘭船長甩掉了。
這一切都是騙鬼的!
威廉暗自想到,可這卻是人們喜聞樂見的,沒有人會去在意,海關搜查的違禁品僅僅局限於未報關的商品,至於隨身攜帶的書籍,海關根本就不關心,而且他還是從秦國離開的,上帝可以作證,諸夏之間有文化交流從不曾停止過,對於海關而言,他們只是把他當成了到秦國講學的學者,只是他在秦國踏上荷蘭人的商船。
儘管知道這都是吹噓之詞,但不可否認,人們喜歡聽,而且也彰顯了他的愛國之心。
相比於布萊克這個人,威廉更關心的是他帶回來的書籍,看著桌上展示的幾本書籍,他隨手拿起一本,他甚至看到一張國語扉頁,《蒸汽機原理》這是清河書院編寫的教材,也是最基礎的知識,雖然基礎,可憑藉這本書,歐洲的任何一個學者以及工程師都可以製造出新的蒸汽機。
真是一個該死的傢伙!
看著在人群中享受著人們的恭維,享受著人們的吹捧的布萊克,威廉暗自罵了一聲。
「怎麼了,威廉。」
覺察到威廉的不悅,雪莉輕聲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布萊克這樣是不對的,天朝人是我們真正的朋友……」
威廉聳聳肩膀,然後說道。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就是一個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