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參天,茂密綿延的雨林之中,縱是白日,也是伸手不見五指,見不到絲毫陽光,縱是有些許光線透過枝葉映入林中,也是斷斷續續的。
而在這昏暗、潮濕的雨林之中,一隻形似乞丐的隊伍正奮力的在樹木之間穿行著,這支隊伍沒有打出旗幟,但從髮式裝束上卻使人認出是大明的軍隊。
李定國親自率領的這支軍隊開進緬甸的莽莽雨林之中已經近一個月了,為了出奇制勝,這一次他並沒有沿著河道一路南下,而是在當地土人嚮導的引領下,一頭扎進了茫茫的叢林。
在進入雨林的第一天,兩萬五千大軍就這麼沿著雨林間的一條土人打獵時和馬幫經商走出的一條羊腸小道蜿蜒而上,雖說道路艱難,難以行走,但總得還說卻還算順利。從第二天開始,進入了這片莽莽雨林之中,放眼望去儘是參天古樹,巨大的樹冠使得的林中更是不見天日。大軍一進入這個陰霾潮濕的環境,各種物體腐爛後散發出來的氣味就撲面而來,只令人覺得噁心,甚至幾欲窒息,加之這頭頂上數不清的猴子,發出紛亂的叫聲,更是只叫人心頭髮悚!而這地上滿地都是厚厚的落葉,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軟軟的,看似沒有什麼異狀。可過不多久,軍中諸人便立即生如一種有如履薄冰的感覺,甚至所有人都變得戰戰兢兢起來,因為往往有一些深坑、沼澤都被這些落葉覆蓋,行人一但墜入其中,便極有可能丟去性命。
這雨林之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風險,即便是這軍中的那些土人兵卒,同樣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絲毫懈怠。而對於軍中的漢人來說,很少會有人真正理解大森林的可怕,更對這片茂密森林的恐怖更是超出他們的想像。
為了能夠迎回聖駕,李定國率領著兩萬餘精銳,就這麼直接闖入了這片原始雨林之中,而雨森之中那暗無天日的環境,真叫讓人望而生畏。一棵棵參天大樹密集地擋住去路,叢生的雜草、藤條更是絆得人幾乎寸步難行,以至於不得不派出土人兵丁,於前方用砍刀開路。而在這雨林中更是不時傳來各種禽獸哀鳴嚎叫,直叫人心魂紛亂。好在這不是幾個人,幾十人、幾百人的商隊,而是一支浩浩蕩蕩的數萬人大軍,才不至於被這樣的環境所嚇倒,雖然行走緩慢,隊伍卻在披荊斬棘地不斷向前行進。
磨盤山一戰後,雖說李定國損失慘重,但是現在已經恢復了一些元氣,再加上通過招安頭人,徵召了不少土人於軍中,相經於漢人,這些土人更了解雨林,現在他們則充當大軍的先頭部隊,在前面擔負起了「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任務,這些手持砍刀的土人兵丁一路上披荊斬棘,為大軍開出一條真正的的道路,這是一條「前人所未走過」的路。
甚至他們每走一步,都是人們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在過懸崖的時候,他們還需要用藤條架設扶手,以免墜入萬丈深淵。而在過溝壑的時候,同樣也需要砍伐樹樹,在其中架設木橋,甚至需要打造木筏,以渡過擋路的河流。
而更為惱人的是,現在正值雨季,所以大軍進山不過幾日,這傾盆大雨就鋪天蓋地而來。緬甸的雨季飄潑大雨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天空好像被人戳了個大窟窿似的,雨水從這個大窟窿里一刻不停地傾瀉下來。
幾乎每天都是從明下到昏,從昏下到晨,一整個天都是下個不停,成天都是雨,若是有何不同,也就是大雨轉中雨、轉小雨,再轉大雨……如此這般周而復始,讓人看不到絲毫盡頭。
而在旱季可以行走的山溝,這會更是被雨水變成小河,因此過溝也必須架橋。但因為山溝之中水勢湍急,架橋著實不易,往往那木橋不過只是剛剛架起來,就被急流衝垮,所以行軍之慢,出乎任何人所預料,往往每天行進不過十數里。
可就這樣,大軍仍然在一路朝著阿瓦的方向開進。在剛剛進入雨林的時候,頭幾天大家只以為這雨林中猛獸毒蛇之類的東西看成威脅,所以將士們都警惕著,防備遭到猛獸的突然攻擊。
其實雨林中的動物大抵上都在部隊入林時發出的嘈雜響中受到驚嚇,早已經遠避於遠處的山林之中,而不會與大部隊有絲毫接觸了。頂多也就是在夜晚的時候,將士們才會發現周圍不時閃爍著野獸那讓人發悸發的或紅或綠目光,對著他們虎視耽耽的,大有一副隨時準備叼走他們的意思。
因為將士們的注意力都在猛獸的身上,對於那些爬在樹上的螞蟻反倒是掉以輕心了,甚至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螞蟻。偶爾的他們也發現沿途的樹下有一堆堆白骨,這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可怕之物,既然在這雨林之中有飛禽走獸出沒,那麼有白骨也是很自然的事。
但卻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問題:只見白骨而不見動物的屍體——哪怕是腐爛的,甚至些許皮毛。這些東西都到那裡去了?
其實與這些細小的蟲蟻相比,這雨林中的洪水猛獸甚至不值一提了。密林能擋住陽光,卻擋不住雨水,將士們腳下注起了水坑,螞磺飄浮出來了。因為所有人都是赤腳草鞋,所以螞蟥便叮咬赤腳,大家的注意力被環境所分散,而且螞蟥咬人的時候實際上並不痛,所以往往不會被他們發現,即使為人們發現了,也不能拍打,因為螞蟥經拍打或拉拽斷了身子,它的頭鑽進皮肉,並在人們休內繼續繁殖,進一步為害人體。儘管那些土人兵卒告訴他們,螞蟥咬人不能拍打,要用火炭燒,可可燒的速度卻趕不上螞蟥的叮咬的速度,甚至他們的身上被叮滿螞蟥,他們只得一邊走,一邊用燃燒的炭火燒著腿上的螞蟥!在身上留下一片片血跡,這是一條血路,名副其實的血路。
數萬人大部隊行軍作戰聲勢浩大,但進入浩瀚的原始雨林之後,卻仿佛似進入了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甚至連一條浪花都掀不起來。
進入深山野林的第十天,李定國就感覺到情況有點不妙。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白文選於水路沿河南下,吸引緬軍的注意,而他則率領大軍,一路南下,以直取阿瓦,現在他只有一個心愿:那就是早點走出這片森林,否則,在這裡再呆下去了,部隊非出亂子不行。
再這麼呆下去,不等緬人過來,雨林就會把大家都吃了!
出發之前,李定國的擔憂就很快應驗了。沒過多久,隊伍開始出現病號,也開始有了落伍的將士,在這樣的環境中落伍,幾乎就等於死亡。在大雨中日夜行軍,加上身心疲憊,所以人很容易衰弱,尤其是被蚊蟲叮咬後,感染上「瘟症」的人也就是越來越多,死亡的人數更是日益增多,從每天的幾個人增加到十幾人、甚至幾十人以至於最後達到上百人。由於藥物缺乏,許多將士拉著肚子發著高燒,不過幾天後便死去。
而更為殘忍的事情更是不斷的接踵而來,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些病號沒有人肯去抬了。而在這個時候更有的人提出「這個時候好人都還說不準,病號哪能活著走出去。」於是那些病號就被棄置於一旁。而他們中的不少人還能掙扎,於是便柱著一根棍子在一旁追隨隊伍,那些不能動的有的則在地上滾爬,在那裡哀嚎著。
「兄弟!兄弟!不要扔下我!不要丟下我!」
他們更是不斷的用鄉音呼喚著老鄉試圖得到老鄉的幫助,因為誰都知道,在這種環境裡,掉隊即是死亡,何況有病呢?
但這個時候,大家都在自保,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
到最後,甚至死人的事已經不能夠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因為在行軍路線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病號,越來越多的人死了。
更慘的是雨林中那些原本看似不起眼的螞蟻和不知名的爬蟲,開始向倒斃者進攻,甚至還有一些一息尚存的病號,也成了它們口中的美食,一個人靠在樹邊或者倒地上,不過只是一兩個時辰,就會化成一堆白骨!而那白骨上甚至不見絲毫血肉……
面對這樣的慘狀,作為統帥的李定國更是心急如焚,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滿清的陷阱之中,那個張峰揚是不是滿清的死間,因為他意識到他的隊伍進入了沒有敵人的戰場。這個見不到敵人的戰場,很有可能會把所有人都吃掉!
而想要從這片看不到敵人的戰場上掙脫出來的方法,並不是殺盡敵人,而是加緊行軍,儘可能快的走出這片不見天日的密林,為了能夠儘快離開此地,負責開路的千總因為開路過慢,接連被李定國斬了四五個,如此一來,在性命的威脅下,隊伍的行進速度總算加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