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初的漕運總督衙門到經略使衙署,從衙署再到現在的淮王府,時間不過僅僅過去兩年。
不過短短兩年,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置身於湖畔邊,朱明忠的心底居然無法平靜,從剛剛穿越時的生死一線,再到現在貴為淮王,雖說是大明的「異姓王」,可也是極為尊崇了。而這種身份上的變化,甚至就連他自己也在適應之中,就像現在,他甚至還沒有適應身為「大王」應該保持的禮儀,畢竟,大王不同尋常官員。
儘管身份上的變化還沒有適應,但是朱明忠卻終於感受到那個緊箍咒去除所帶來的好處——現在,江北已經不再是名義上的自立,而是事實上的自立,甚至就連文武官員,朱明忠也可以隨意任免,而不像過去那樣,還需要南京吏官下函認可,儘管對於江北的舉薦南京那邊從來沒的拒絕過。但是這種人事權不獨立,一直制約著江北。
現在,這一切都結束了,於清河開闢幕府的朱明忠,已經可以參軍府的名義統御江北以及江陰兩地,並且可以隨意委任文武官員,文官二品、武將一品,甚至就連參軍府都等於「小朝廷」,至於咨議參軍也等同於「小內閣」,這參軍已經不再是左右參軍,而是由數名參軍組成。
「這內閣的權力完善,可以先在參軍府進行一些嘗試。」
想到現在的咨議參軍等於「內閣」,朱明忠便想到他所了解到的大明的「內閣制」,從永樂開始,歷代皇帝都在不同程度上寄大政於內閣,皇帝「其不接見臣下而能統治天下者,以有閣臣票擬故耳」。可儘管如此,內閣進仍然始終未能成為中央一級正式的行政機構。閣臣與皇帝矛盾更是從未曾停止過,而且明代內閣權力不穩定,並沒有起到監督、約束皇權的作用,甚至助長了皇權。而且內閣與六部經常互爭雄長,矛盾重重。與六部這種職權界限不清,工作上彼此失調,大大影響了明政府的行政效率。在客觀上,則有利於司禮監的擅權亂政。再加上內閣內部的矛盾鬥爭,使得內閣並未能成為與君主政體完全適應的輔政制度。
可儘管有著種種不足,內閣仍然起到良好的作用,只要內閣中人才濟濟,皇帝不能再胡來。有明一朝,即使皇帝不上朝理政,國家機器也能依靠一班大臣和一整套政務流程維持正常運轉。
「顧炎武、朱大咸、吳有才、錢磊……」
在心底默默的念著心中屬意的幾人,儘管已經定下委任何人為參軍,但朱明忠的眉間卻不帶有絲毫的輕鬆,倒不是因為將會在這裡展開的嘗試,而是因為其它,而是因為眼下的局勢。
儘管現在已經成功的使用大批換裝的軍械誘使李子淵領兵北伐,從而避免了清軍漁翁得利的可能,同樣也使得鄭成功投鼠忌器,不至於過江北犯,但是,局勢並沒有緩解。
更為讓朱明忠煩惱的不僅僅是與鄭成功的勢成水火,以及鄭靈近日來的煩惱,還有就是李子淵。
「李子淵……」
念書著這個名字,朱明忠的眉頭緊鎖,當初為了避免李子淵為鄭成功所用,他不惜提供大量的軍需助其北伐,如此釜底抽薪才讓他沒有成為鄭成功的助力。如此一來,既避免了他為鄭成功所用,又可以借其重創滿清,使得滿清無力趁火打劫,但是,現在,李子淵北伐的順利,卻又讓朱明忠不禁有些憂慮,憂心其北伐成功後會不會實力大漲,到時候對江北構成更大的威脅。
「北伐……」
想到朱大勇送來的那篇文章,朱明忠甚至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或許鼓動李子淵北伐,對鄭成功來說等同於釜底抽薪,但另一方面,卻又把自己陷於道德的困境。
「為天下蒼生問?他們以為朱某難道不想北伐嗎?可這個時候,又豈能調得了兵?」
原本出來透口氣、吸袋煙的萬睿,自然沒曾想會在這裡碰到大王,正準備離開時,聽著大王的話,他的嘴上便不由自主的說道。
「其實,我們不是不能北伐。」
身後的話聲,讓朱明忠轉過身來,見到來人便笑道。
「是勿為你啊,」
看到來的是萬睿,朱明忠的臉上立即露出笑容。對於萬睿他並不熟悉,但是對於徐州的萬家人,他卻不陌生,朱明忠曾於一篇文章上看「萬家入清三百年不仕」,是史書頗為少見的「世襲遺民」。
在史書上的歷代遺民中,明末遺民群體以其數量最多、反抗態度最堅決而尤為著名,他們均以迎合滿清為恥,不仕二朝,推重氣節,毫不妥協,為世人所崇敬,然其子侄輩有較多人卻主動投向了滿清的功名利祿,令人扼腕。在後世的學界圈中於所謂權威成見「遺民不世襲」的腔調彈得愈來愈高,對社會造成一定負面影響,可以說令有志之士氣餒。而「遺民不世襲」觀點之所以在後世學界大占上風,皆拜國學大師錢穆所賜。錢氏「遺民不世襲」的觀點源於明末遺民徐介,復以顧炎武、黃宗羲、呂留良等學界名人的外甥、弟子、兒子等第二代的悖逆行為作支撐,有其合理性。畢竟,人性的趨利的情況下,先祖之烈又豈能左右數十年甚至百年之後子孫後代對功名利祿的追求,「十年寒窗不正是為了出仕為官」,如此才有了所謂「遺民不世襲」。雖然「遺民世襲」不易做到,但並非不可能。
而相比之下,萬壽祺之後其萬家,莫說第二代,直至清朝滅亡,其舉族無一子弟做過異族二朝之官,乃是家規『子孫不受北朝官』祖訓所致,有清三百年來,萬氏子孫,未嘗有出仕者。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對萬氏的家風均敬仰有加,在閻爾梅推薦萬睿後,便將其召入府中,按他的想法,對於這樣的忠烈遺民,雖說談不上特別的優待,但會量才而用,絕不會埋沒其才學。不會讓其歷史上一盤,空有滿腹才學,卻因為恪守忠義,不願泯滅良知為虎作倀。
也正因如此,如萬睿、徐介、杜先發等江北遺民,都被朱明忠安置於衙署各個部門,如果通過考核的話,就會外放為官。
「臣參見淮王。」
作為參軍府的官吏,萬睿自然需要稱臣,而這也正是淮王參軍府與經略使衙署最大的不同。在衙署的時候,他們只是衙署的官員,與朱明忠同為大明臣子,只是上下隸屬關係。而現在,作為淮王參軍府的官員,他們的身份已經不僅僅只是「大明官吏」,他們同樣還是淮王的家臣,對淮王負有盡忠的責任。
「免禮!」
朱明忠揮手免禮時,心知那篇文章必定經過萬睿之手的他又問道。
「不是不能北伐?不知勿為你有何高見?」
「大王(1),臣以為,方今天下之義,無外乎北伐,若是大王點兵北伐,延平王若是敢領兵北犯,必定為天下人所不恥!」
略點下頭,朱明忠並沒有說話,而是示意他說下去,站在大王的面前,萬睿又繼續說道。
「再則,以延平王之自負,若是大王北伐,其必定不屑於趁人之危,如此大王自然可以安然北伐。」
「這完全是在賭延平的品性。」
朱明忠搖搖頭,然後說道。
「對延平的品性,本王自然是不曾懷疑過,但是……」
但是北伐之後呢?對於他朱明忠來說,江北才是根本,他可以錯失北伐,但卻不能失去江北。
「江北之重,不容有失啊!」
發出這聲嘆息之後,朱明忠頗為無奈的對萬睿說道。
「即便是北伐時,延平不會北犯江北,但若是北伐,江北必定會動用全部精銳,到時,江北防務空虛,又該如何?萬一江北有失,只恐軍心不穩啊!」
朱明忠不是李子淵,忠義軍也不是李家軍,失去了江北,忠義軍的戰鬥力就會急劇下降,同樣鄭成功得到江北,其戰鬥力則會急劇膨脹,畢竟江北有著其它地方所沒有的軍事工業。
「李子淵可以北伐,是因為湖廣與他來說,與河南、直隸、山西,並沒有多少區別,但江北於我卻不同,所以,不能等同而論,再則……」
朝著遠處看了一眼,朱明忠自嘲道。
「只有我忠義軍在這,才有可能威懾清虜,令其不敢輕易妄動,可以說,這次李子淵北伐,可以說,機會頗佳,畢竟,清軍不一定會能夠調動重兵,對其重重堵截,畢竟,他們必要考慮到咱們這邊,會不會有所動作。」
「大王,既然清軍擔心,不若大王不如遣一支偏軍直取開封。」
猶豫著萬睿終於還是提到他的想法。
「大王,目下李臨川北伐可謂為天下所矚目,若是我軍不有所行動,必定會令我忠義軍之名有損,若是我軍西出開封,既可堵天下悠悠重口,亦可令清軍不敢輕舉妄動,從而幫助李臨川北伐。」
萬睿的建議讓朱明忠的眼前微微一亮,沉吟道……
「開封……」
(1)之前犯了一個錯誤,哎,受滿清影響太甚,明代時稱藩王、異姓王都是「大王」,至於滿清那邊則稱「王爺」,「爺」是清朝才流行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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