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春天的雨是越下越暖,尤其是進了四月之後,這北方的官民就開始盼著雨,因為春雨可以決定秋天的收成。也正因如此,當四月里接連幾場雨之後,這北方大地的百姓,總算是長鬆了口氣,有了這幾場雨,除非入夏後老天爺不開眼,不給一滴水,否則這地里的收成便不會差了。
正午時分,天空雲色變得愈發濃重,雲低的像要壓到房頂的歇山翹上似的,雨很快就下了下來了,雨下的很大,已經不是春天的綿綿細雨了,而是一場大雨。
這樣的天氣自然沒有生意的。已經出攤的商販們又紛紛收拾傢伙往回趕,只有路邊的商鋪還有開著門,不過夥計、掌柜的都很清閒。
一場春雨,讓人們看到了來年的希望。
今天應該是個好年景。
騎在馬上,身上裹著洋呢披風擋雨,在那雨水落在身上的時候,索額圖看著那雨,然後便在心裡這麼尋思著,對於只有陝西一地的大清國來說,或是今年碰著天災,那可就是大不妙了,不過這幾年,也算是老天保佑,雖說偶爾有些州縣有個天災,但大體上陝西地界上還算是風調雨順,這倒也讓在陝西的二十幾万旗人和三十萬奴婢能吃上糧食,當然,這也和陝西軍屯有很大的關係——估且不說這幾年殺民掠女順便從那些教民那裡掠來幾百萬畝熟田,就是在西安城外,渭河兩岸就有八旗的軍屯不下200萬畝,畢竟這陝西經過流寇幾十年橫行,再加上當年大軍入關平定陝西流寇時的殺戮,陝西可以說是百里不聞人聲,四境荒蕪,這麼大的陝西,人口不過區區兩百多萬。如果不是推行漢時的軍屯,又豈會現在的糧用不愁。
「那王化行,確實是個人才。」
想到當初主張軍屯的人,索額圖的嘴角一揚。
「皇上倒也會用人,幾年前,就結交了這麼個布衣。」
提及皇上的時候,索額圖的神情顯得有些得意,因為皇上是他的女婿,就在兩個月前,他的二女兒嫁給了皇上,而他也就是國丈了,當然,現在他仍然是皇上身邊的侍衛,可將來成為朝中重臣,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父親的身體……想到父親愈發病重的身體,索額圖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斂起來,萬一要是父親的身體撐不下去了……
還好,皇上已經親政了。
按世宗皇帝的規矩,大婚既可親政,兩個月前,在皇上大婚後,身為輔政大臣的索尼就上摺子,請皇上親政,對此,無論是蘇克薩哈或者遏必隆都沒有反對,甚至在過去的幾年間,他們也不敢有絲毫的異動,畢竟鰲拜的死提醒著他們,什麼是君臣之道。
儘管,誰都不知道鰲拜究竟是不是皇上殺的,可誰知道呢?
怎麼就死的那麼巧?
下手可真是快准狠,那個時候鰲拜雖說是輔政大臣,可是卻還沒來得急培養親信黨羽,若是再晚上幾年的話,誰知道那鰲拜會不是篡位?
當然這些想法於索額圖的腦海中,不過只是一閃而過,隨後便壓於心底了。
主子就是主子,無論做什麼都是主子!
從宮門到主子的殿前,不過只有幾百步,因為這舊時的衙門總是太小了些,索額圖來到御書房的時候,身上的披風已經濕透了。宮裡的總管太監顧問行見他進來,滿面堆笑迎過來打千兒,一邊主動接過索額圖的披風,笑說道。
「好我的爺哩!奴婢正要去傳旨,雨下大了,主子說索額圖就不必進來了。既然已經來了,奴才這就回報主子……」
說著貓手貓腳踏著腳跑了進去。
「有勞、有勞……」
索額圖可不敢因為顧問行的客氣,而有絲毫慢怠,作為侍衛的他自然知道,這顧問行是皇上的親信,顧問行曾是順治朝的太監,而且文化水平較高,為人謹慎,處事圓滑。於皇上而言,幾乎等同可以為他指點迷津、化解難題的睿智長輩,所以皇上才會將其視為心腹,而且皇上常稱之為「顧太監」,很少直呼其名,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皇上對顧問行的敬重,這樣的待遇在宮中的太監中也是絕無僅有的。有時候,索額圖甚至覺得,當年對鰲拜下手,很有可能出自顧問行的建議。畢竟,那時候,皇上身邊可真沒有幾個人。
瞧見幾個侍衛直挺挺站著,正要答訕寒暄幾句,顧問行已走了過來,邊走邊呵笑道。
「索爺,主子叫進呢!」
索額圖只略向兩個侍衛點頭致意,忙著跟了進來,隨著顧問行往書房走去,剛到門口便聽裡頭玄燁的聲氣:
「索額圖麼?進來吧!」
「喳!」
索額圖忙高聲答應了一聲,然後一步跨進去,趨步進了御書房,伏地叩頭道。
「奴才叩見主子……給主子請安!」
雖說他的女兒嫁給了皇上不假,可他仍然是皇上的奴才,說罷,索額圖才抬起頭來,只見玄燁坐龍椅上,面前的桌上堆得都是奏摺,旁邊還放著硃砂筆硯。
而剛從青海回來的圖海則坐在一旁,兩年前,圖海領兵進哈密,一戰平哈密,也算是打出了大清國的氣勢,當然,最重要的是打通了往西域的通道,也讓他成為了大清國的名將。
「索額圖起來,挨著圖海坐下吧。」
玄燁看也沒看索額圖,而是看著窗外出了神,好一會才轉過臉,問圖海道。
「這麼說,現在准葛爾與葉爾羌之間的衝突不斷是嗎?」
此時玄燁正和索額圖打照面,索額圖細看時,皇上的面帶倦容,眼圈周圍發暗,顯然這幾天肯定是沒有睡好,畢竟,現在大清國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他的身上,擱誰身上都輕鬆不下來。不過索額圖只看了一眼便忙低下頭去,一旁的圖海說道是。
「是!自從兩年前奴才領兵奪下哈密之後,便於西域廣布了眼線為偵訊,兩年前葉爾羌汗阿不杜拉朝覲歸途中死在異域。阿不杜拉的長子堯勒瓦斯繼承汗位,年初,堯勒瓦斯被謀殺。其弟司馬依繼位。而過去兩年間,葉爾羌汗國的統治範圍急劇縮小。塔什干、費爾乾等地先後脫離了葉爾羌汗國。而且准葛爾對其也是虎視眈眈……眼下知道的也就是這些。」
玄燁「嗯」了一聲,片刻後,又聽他問道。
「那以你之見,我大清是應該聯合葉爾羌汗,還是准葛爾?」
「臣以為,可聯合葉爾羌汗,畢竟,現在准葛爾對其虎視眈眈,他們更能感覺到危機,必定願意於我大清合作,而且其看似實力受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於准葛爾,目下其只是衛特拉一部,在衛特拉尚有和碩特部、杜爾伯特部、輝特部三部。三部之中准葛爾雖強,可若不能控制了衛拉特全境,必定不會南侵,以臣之見,准葛爾欲滅葉爾羌,沒有二十年,是萬萬不行的,即便是有我大清於一旁相助,至少也要數年時間,可如果我大清與葉爾羌聯手,只需要滅准葛爾,就可以控制了衛拉特全境!」
在過去的兩年中,圖海一直領兵在哈密,對於西域也越來越了解,同樣朝中的滿漢大臣們,也越來越了解西域,索額圖同樣也不例外。
「索額圖,你怎麼看?」
皇上的問題,讓索額圖一愣,他不過就是一個侍衛啊,不過皇上既然問了,他就必須要說。
「圖將軍,這與葉爾羌聯手,恐怕有些不妥吧,兩年前之所以用兵哈密,不就是因為河湟亂民逃到了哈密,哈密王以河湟亂民皆是同教,加以庇護,又指責我大清濫殺無辜,咱們才趁機打下了哈密,這兩年,咱們和葉爾羌的關係可不怎麼樣?」
何止是不怎麼樣,簡直就是勢同水火,畢竟,無論是在陝西或者哈密,大清國可是沒少殺人,因為擔心大明報復,殺的人可都是色目教民,殺其丁掠其妻女為奴,分著奴婢的八旗上下的軍心是安穩了,可是與葉爾羌之間卻多次發生衝突。
「正因為勢同水火,所以,我與其聯手,才不會為準葛爾相信,如此一來,自然可以攻其不備,況且……」
圖海的話聲壓低,然後說道。
「葉爾羌汗國內分成白山派與黑山派,兩派之間矛盾不斷,相比於我大清,無論是葉爾羌或是准葛爾,兵力都極為有限,所領之兵不過三、五萬人,若是葉爾羌與我會盟後北上討伐准葛爾時,皇上可以直接派遣一路偏師,趁其後方空虛之時,與白山派合作直取葉爾羌,如此,西域自然可以平定。」
圖海的建議,讓玄燁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若能如此,倒也不失為良策,只是這葉爾羌目下與我矛盾不斷,又豈會願意與我大明會盟?共同討伐准葛爾?」
玄燁的反問,讓圖海嘿嘿一笑,然後頗為神秘的取出了一個東西,然後對皇上說道。
「陛下,若用此物,必可讓葉爾羌甘願為我所用!」
第82章 主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