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過去的兩年中,利用碎石、砂礓以及石料修建硬質或者半硬質官道,已經在大明上下取代了舊時的夯土官道,但是這些道路仍然並不怎麼平整,乘坐在馬車上仍然顯得有些顛簸。
坐的馬車中王夫之,看著窗外飛馳的風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是在兩年前才接受皇帝的特召入朝為官,在此之前,他一直於書院任教,其實按照他的本意來說,他更願意返回家鄉創辦書院,在家鄉傳播實學,但是最終,他還是接受到了皇帝的特詔。
今天他不得不放下禮部的事務,隨同陛下出行,作為禮部侍郎的他現在就負責學政,而今天陛下卻請他一同前往鄉間參觀社學。
對於社學,王夫之並不陌生,社學,只是教人讀寫算、法律和禮節的地方,那裡嚴格的來說,並不算是學堂,頂多就是百姓識字的地方。可即便是如此,從陛下登基以來,卻在全國各地大興社學,為的就是再次恢復甲申之前,天下無人不識字的局面。甚至就連遷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給開辦社學籌集資金——漕糧被用作社學學師的祿米。大概是為了知道社學現在興辦的進度吧吧。否則一所普通的社學犯不著讓陛下親自前往。
不過,在王夫之的心中,他一直想要向皇帝建議重開科舉——現在已經是興乾二年了,可是大明卻仍然未開科舉,難道說,陛下真的不願意再開科舉?科舉,這可是天下士子的晉身之道。想到這兒他臉上的神情立刻就嚴肅了許多。就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很快便有一個侍衛便下車打開了車門說道。
「王侍郎,我們到了。」
下車之後,呈現在王夫之的面前的是一個不算太起眼的院落。大門的匾額上寫著的「張莊社學」,不過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鄉間社學罷了,像這樣的社學,在大明每一個村莊都有一個。去年陛下登基之後,就詔令各府、州、縣建立社學,訪得名師,民間童年十五以下者送入讀書,不送者罰其父兄。
從此之後,社學就在大明時興起來,社學會的興盛,同樣也讓大明的許多士子找到了生計。當然,這種生計只是暫時的,未來,他們中的許多人仍然會去參加科考,當然前提是朝廷重開科考。
可陛下什麼時候才會同意重開科考?
按道理新朝建元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即開恩科,施恩於天下,如此才能安定天下士子之心,可是陛下卻反其道而行之,至今不開恩科。
就在這時王夫之看到陛下,見王夫之走過來朱明忠微笑道。
「王卿,這兩年雖說道路已經基本整修,可是還不能和京師的柏油相比。就算有四輪馬車仍然還是有些顛簸,將來有足夠的瀝青,到時候,總歸還是要修硬質道路的,這一路上王卿辛苦。」
儘管表面上看似是在說著道路不好,但實際上朱明忠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得意,畢竟,中國的官道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平整,之所以不願意廢除徭役,就是因為官道的整修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勞役,一但廢除徭役,全國十幾萬公里的官道整治,每年都將是筆不小的開支。不過在未來,徭役必定會廢除的,但是到那個時候,這些官道也必須變成「高速公路」,17世紀的收費公路,通過收費來維持官道的修整。
「臣惶恐!陛下日理萬機尚不辭辛勞來此,臣又焉有辛苦之理。」
王夫之連忙回禮道。
鄉間的社學往往只有一兩名老師,因為正是上課的時間,所以,在他們兩人進去的時候,這隻有幾間房屋的鄉間社學內,並沒有人恭侯,跟在陛下的身邊王夫之便悄聲問道,
「陛下是如何知道此地?」
「因為這裡最窮啊!」
陛下的回答,讓王夫之略微一愣,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這裡最窮!
看著這幾間灰磚房屋,聽著其中傳出來的讀書聲,朱明忠笑說道。
「前陣子,朕聽說這裡的社學先生為了讓學生來讀書,非但拿出自己的祿米給村裡的子弟買筆墨紙,還有特意拿出家宅作為社學,所以,朕便特意來這裡看看,也算是微服私訪吧!」
在17世紀,皇帝微服出巡還是可能的,畢竟在這個時候,沒有幾個人知道皇帝的相貌。就像現在,朱明忠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倒更像是士紳,至於王夫之與普通學者沒有任何區別。
「孩子們現在還在上課啊。那我們就不打擾他們上課了。而農,你是我是大明的學政,你來說一說,這社學興於何時?」
朱明忠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一邊走,一邊問道。
大明原本並沒有學政一職,只有提學御史,明制以御史提督兩京學校,員額各一人,萬曆末南京增設一人。其職任是提督兩京及直隸府州縣學。而朱明忠將其改為提督學政,由禮部侍郎兼任,在他的計劃中,未來的禮部的職責將會轉向教育。
「回公子,當年蒙元入寇數十年,令我中國士風日下、道德日衰,因此高皇帝於洪武二年下詔各地辦學,高皇帝曾曉諭全國「治以教化為先,孝化以學校為本,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校,延師儒,授生徒,講論聖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後於洪武八年諭旨中書省,「昔成周之世,家有熟,黨有癢,故民無不習於學,是以孝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未睹孝化,宜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
王夫之想了一下如此回答道,他選擇了一個最正確的回答——高皇帝舉辦社學的初衷,當然他也沒有忘記提及陛下。
「陛下之所以大興社學,亦是因為清虜入寇,致使我中國士風日是、道德日衰,為教化天下,掃盡韃虜之氣方才大興社學。」
這當然也是官方式的回答,也是一種必然,畢竟,無論是高皇帝也好,陛下也罷,都面臨著近乎於相同的環境,所以,他們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教化百姓。
只不過,相比於高皇帝,陛下表現的更為激進,對於社學的普及更為看重,按照陛下的要求,大明必須要做到了一村一社,必須要做到「邑無不學之戶,家無不學之人」,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使大明再次中興,才能掃盡天下的胡風。而為了實現朝廷的這一要求,地方主要通過鼓勵、誘勸及強制公眾子女入學的方式推廣社學。
也正得益於這種近乎強制性的要求,在短短的三年之間,大明才實現了全國大多數村落都建有社學,但是距離「邑無不學之戶,家無不學之人」仍有一定的距離,不過在王夫之看來,最多再過三年,就會實現這一目標——在漕糧改為社師祿米的同時,朝廷以及官府也加大了對社學的投入,按照朝廷的計劃,今年和明年將會投入50萬兩用於在全國修建一萬五千所社學,每個社學都會有以6間正房為主體的教室以及六間側房作為社師的住宅和辦公場所、書館。現在大明對社學的重視,遠遠超過歷朝歷代,甚至超過了過去對科舉對士子們的重視。
「嗯,我大明之所以能一掃韃虜之氣,全賴社學,可而山你說,為什麼我大明的社學,會時廢時興,興而又廢,很難保持連貫性?」
透過窗縫,朱明忠可以看到社學中的學生年齡各異,不僅如此,他們學習程度不一,這也是社學的特點,因為社學之中往往只有一個社師。
「回公子,以在下看來,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三,一是難以保證辦學經費,朝廷和官府沒有專門的款項創辦和維持社學,很多社學校都是因陋就簡用廢棄的寺廟和官署辦成,如成化時南安知府張弼「毀淫祠,百數十區,建為社學。」,至於這二,就是朝廷雖然多次發布詔令,但對社學執行的情況卻沒有建立相應完備的考核檢查制度,地方官員興辦社學缺乏具體的考察辦法,社學管理廢弛與否完全取決於官員對社學的認識。再者,社學的興廢對官員的政治前途影響並不大,所以很多地方官員即將此事視為末務,並不認真督率。」
王夫之的回答,讓朱明忠學以為然的點著頭,不過,他知道,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地方,聽著教室內的學生的朗讀聲,朱明忠示意他說下去。
「至於其三最為關鍵,就是我大明社學偏重德育,重視教化,設學立師「非為教舉業,全為正童習……」
突然,王夫之就像是知道了答案似的,他口中的話語突然一頓,似乎已經明白了陛下為何帶來他來社學,並不是僅僅只是「突發其想」,而是想在社學,想於這裡告訴他,現在天下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對於大明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開恩科,施恩天下?
當然不是!
第24章 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