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人。」
李守信等守堡官也過來行禮,張瀚對李守信的印象也很深刻,在常威下令燒毀草原上和裕升的庫房時,當時這個李守信還只是隊官,現在已經是副把總級別的守堡官了。
「免禮。」張瀚對李守信道:「集寧堡這幾天動靜如何?」
李守信道:「由於我方騎兵實力的增強,職下派出多股騎兵出二十里到四十里範圍哨探,經過哨探後,發覺集寧堡四周北虜游騎很多,遠遠超過了正常哨探的水平,我們已經派塘馬向軍令司和參謀司匯報,兩司答應調集一些援兵過來。」
張瀚道:「,.☆↗.▽不可懈怠,各司已經在各處駐守,各堡正面都有北虜游弋,集寧堡的實力增長有限,我此次來,也是幾乎帶來了李莊各處所剩不多的兵馬,軍司也很捉襟見肘,關鍵時還只能靠自己。」
李守信道:「請大人放心,職下在則本堡在,本堡失,職下與全體守堡人員必死於堡中。」
張瀚先沒有說話,他感覺集寧堡的情形確實不對。
按說這是一個位置在正中,地形也相對偏於南邊的軍堡,北虜對這裡最多是游騎哨探,按李守信的說法,北虜在這裡的力量十分雄厚,這就是有一些詭異和反常!
張瀚道:「有決心便很好,能攻破我和裕升軍堡的北虜,還沒有生出來。既然守堡官說這裡實力不足,本官便暫時也入堡,與你們一起駐守。」
李守信道:「大人不是巡看一下就走,還是要駐在這裡?大人身份貴重,絕不可身處險地!」
「哪裡險?」張瀚用開玩笑的口吻道:「有軍堡,有你們,有眼前這些騎兵,我哪裡有什麼險?」
李軒等人也是上來苦勸,不過張瀚決心下定,開始帶人進入堡中,不僅他自己入堡,同時派飛騎給孫敬亭和李慎明,令他二人仍然駐在前線,西線還是孫敬亭負責,東線由李慎明負責,如果張瀚被圍,則這二人擁有對軍政大事的一切決斷權,留守新平堡和李莊各地的李遇春,梁宏,周逢吉等人,還有李東學,任敬等人,凡事俱聽李慎明與孫敬亭二人的決斷。
張瀚沒有在文書中明確李慎明和孫敬亭二人誰的地位更高些,李慎明執掌侍從司,和張瀚的交情十分莫逆,相交還在孫敬亭之前,而孫敬亭能力強,做事認真負責,此次北上展露風骨,更令張瀚倚重,軍令司交給孫敬亭後,很多事都不要張瀚煩神。
這兩人談不上誰高誰低,張瀚估計軍事上李慎明會讓著孫敬亭一些,關於外事和內政,李慎明可以當家的餘地更大。
張瀚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會被圍,但他希望如此。
和北虜如果長期耗下去不是好事,最關鍵的地方有兩點,現在商會已經不從新平堡出口,而是從宣府和薊鎮一帶出口,這樣在大明的控制區內走的地方遠,大量的車隊很招人耳目,用來收買各地的文官武將的錢變多,無形中增加了成本,另外就是時間久了也很難瞞下去,遲早會出事。二來便是拖的時間久了,很有可能會使事態擴大,往不可控的方向去走。
就算這場戰事不是短時間內能結束的,張瀚也是希望劇本由自己來寫。
一里零三十步的軍堡就在前方不遠,修築在集寧海子邊上,所謂海子就是湖泊,蒙古人敬畏水,視湖泊和河流如神,他們可能一生也未必洗一回澡,加上放牧和食牛羊肉,穿的又是粗陋的皮貨,身上的味道當然不必多提,這些海子都保護的非常好,張瀚在山坡上看過去,波光粼粼,湖水清流見底。
李守信在一旁道:「軍堡在湖邊上,右側是一條小河,東西流向,長六十餘里,北部是土默特部的牧場,東邊就是喀喇沁人放牧的地方,以往這時候這裡必定是牛羊成群,到處都是蒙古包,現在牧民們都被驅趕走了,到處都空蕩蕩的,晚上狼嚎的厲害。」
張瀚笑道:「那晚上我去打狼,咱們烤狼肉吃。」
李守信道:「大人入堡還是小心些好,雖說咱們哨騎撒開來了,到底要提防北虜有小股尖哨潛伏在內。」
「越是這樣,越是要鬧大動靜……現在我們摸不清北虜的底細,我不動他們也不動,咱們動上一動,看他們怎麼樣再說。」張瀚說了一句,又看著軍堡的西邊。
從那裡引流過來了一條小河,正好把軍堡外圍的三里多長的壕溝給灌滿了水,北虜要想截流也行,得越過河流到海子上游去堵口,那邊挖的很寬,也是在火炮的射程之內,得忍受相當大的死傷才能合龍,然後河水也不是一下子就乾涸,壕溝底部一樣埋設尖樁和鐵釘,上坡時還要剪掉鐵網,然後前頭就是攔馬牆,牆還分了兩道,第一道牆矮,第二道牆高,可以分段設守,光是這些外圍的防禦就夠北虜喝一壺了。
軍堡雖然不大,方圓剛好一里,但堡身底基用石,牆麵包磚,堡門只有兩個,外設瓮城,另外兩面也有凸出部,女牆都開有射孔,建築較高,斜面立有立柱,上鋪草簾,射手們可以在女牆和草簾下形成的坑道里移動射擊,不必擔心被箭矢射傷。
北虜沒有任何的火器,這一點來說也是叫人感覺安慰。
張瀚心中湧起一陣豪情,這裡原本就是荒蕪的草甸,只有蒙古牧民在這裡出沒,而現在卻是有了這一座雄城,這一切均是自己的成就,他揚起馬鞭,笑道:「好了,進城,晚間願意的隨我一起去打狼!」
……
天黑之前,趙世文帶著自己的助手離開,他的臉上有些憂心忡忡,叫人感覺心事很重。
趙世文負責的是全部的輜兵營,每日均要操心各處輜兵的事情,集寧堡是小堡,以這裡為中以,直抵新平堡是近二百里,抵達尚義堡是一百八十餘里,抵達大黑河堡是一百三十餘里,抵達小黑河堡是二百八十餘里,現在往新平堡的軍台修成六個,墩堡是四十三個,按照實際需要的話,光是這一路就該有軍台十五到二十個,墩堡最少需要一百個左右,以每墩十五人計,光是這一條直線就需輜兵一千五百人,東西兩線也相差不多,需要輜兵數是五千人以上,民夫和相關的各種物資無算。
趙世文的一個助手向他道:「趙大人何必擔心?有大人坐鎮,各路協調,戰兵和輜兵配合,我和裕升的大工必成,北虜必敗。」
「昏話。」趙世文斥道:「你知道全部軍事工程修築完成,要多少工料,多少人工,多少糧食,多少輜兵來鎮守?」
那人不敢出聲,趙世文道:「按萬曆四十一年時重修宣府和大同各堡,各墩,各衝口的物料人工來算,每修邊牆一丈,工料食米等銀需五十兩。我軍防線,東西南北連成一線,共計一千一百餘里,每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的標準來築成,所需軍台二百多個,墩堡三百多,每墩需銀二百至三百,每台需銀六百到八百,每堡需銀三千至五千,還有最少要修四十個大小軍堡……加上壕溝馬牆等設施,這般大工需要多少輜兵和民夫?修築完成日常駐守是戰兵為輔,輜兵為主,輜兵的訓練使用和招募,又需耗多少時日和銀兩?」
各人都被問的不敢出聲,一開始說話的人被這一邊串的數字嚇的臉色發白。
這一長串的問題,其實是趙世文日常思索時常考慮的事。
越是想的多,越是覺得這一次的北上戰略真的只有成功,絕不能失敗。
現在前期的工程已經大半結束,北虜大舉集結,民夫們已經多半撤入邊牆之內,趙世文要做的就是協調好輜兵的訓練和調配,修好一些未完成的軍台墩堡,剩下的,也就只能看戰事的進展了。
……
塔布囊和幾個尖哨在集寧堡外已經潛伏了十餘日。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被派到這個堡來,只知道上頭對這個堡十分重視,不僅是他一股尖哨在此,另外還有幾處尖哨或遠或近的在這裡盯著。
整個西蒙古已經動員了一個多月,和裕升修軍堡台墩已經近三個月,已經是四月中旬,但各路都沒有動手,反而各處的牧場被和裕升的周耀帶人到處騷擾,死的牧民很多,被燒掉和搶走的財富也很多,各部落都是怨聲載道,領軍的幾個大台吉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塔布囊心中也是有不滿,他感覺上頭的貴族們決心都是不夠,成吉思汗的子孫已經變得十分懦弱。
蒙古人也不是沒有攻克過大明的軍堡,和裕升的軍堡孤懸在外,哪有想的那般可怕?
時近正午,塔布囊感受到地面的震動,草根處的地面似乎在輕輕顫抖著,他做了一個手式,幾個尖哨一起俯下身,將身形藏在草從深處。
他們的戰馬被放在遠處,在這裡距離集寧堡不過數里地,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堡內外的活動,如果有馬匹的話很容易被發現。
這裡原本是水草豐茂的牧場,現在卻是草長的半人多高,塔布囊咬著一截草根,感覺無比憤恨。
一隊騎士從堡里出來,在水淺的地方過了河,往塔布囊等人的東北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