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火焰『呼』地搖曳。
陸良生微微抬臉,看了一眼牢獄上方,心裡大抵猜到紀城隍所示,不過搖搖頭,目光重新落到對面虛弱的老人魂魄。
「妖星是否來自那裡尚不能決斷。」
城隍乃人間帝王,或朝廷冊封,所站之位自然是人間這邊,但陸良生眼下不敢貿然將萬靈陣、始皇秘密告訴他人,若是被察覺,怕是會引來變數。
想了想,書生將話題轉開,重新開口。
「除了這個,城隍可還有其他發現?」
幽冥之火微微搖晃,昏暗中縛魂鏈叮噹輕晃,城隍紀信點了點頭,說了聲:「自然是有的。」旋即,湊近一旁的書生。
「此人抓回陰獄之時,魂魄中仍有殘存的妖星氣息,紀某神識入微細察,那殘存之氣,像是活物般漸漸壯大,但紀某之前可知曉國師將妖星之氣從他體內抓出。」
那邊,陸良生看著老人魂魄的目光凝了起來,偏頭看去城隍,皺起眉頭。
......這與我之前所知曉的相差不多,只是殘存的妖星之氣還會重新生長?!
那豈不是無法徹底消滅?
「紀城隍,還有沒有其他異樣?」
聽到書生再次詢問,紀信負起雙手,回憶起神識入微時的細節,陷入沉默當中,過得好一陣,才緩緩開口。
「有的,那妖星之氣好像無法徹底殺死,那存留之氣,被紀某收入雷擊木所制鎮鬼印,發現並未起到任何作用,甚至有侵蝕的意圖。」
陸良生聽到這句話忍不住開口打斷,有些不確定的語氣插口道:「城隍的意思,若是放在普通陶瓮里,時日一久,那陶瓮可能會被侵蝕成妖?」
「把可能去掉,肯定會。」
城隍言辭鑿鑿,絕非說假話,陸良生沉默了片刻,朝對方拱了拱手,那縷妖星氣息也不用要來,便告辭離開,紀信送他出去,路上書生也問起先帝楊堅魂魄何在。
「楊堅在這裡一切甚好,賞善罰惡二司主簿正在翻查往昔功過,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逞到泰山陰府那邊,若是善不抵惡,就會送去酆都鬼城。」
「謝城隍告知。」
走出陰獄時,天色蒙蒙發亮,城隍廟已有早來的香客上了第一炷香,打著哈欠的廟祝拿起掃帚掃起了庭院,聽到腳步聲,狐疑的看著一個書生從大殿後側出來,身旁還有一個面容威嚴的中年男人。
『什麼時候來的......呃......旁邊那人好生面熟,在哪裡見過。』
絲毫沒察覺那是供奉大殿中的神像就那麼從他面前走過,想了片刻,想不出是誰扛著掃帚返回廟裡。
城隍廟外,陸良生走下石階,轉身朝站在廟門前拱手相送的紀信拱手回了一禮,拂開雙袖負去背後,迎著天雲照下的第一縷晨光,沿著道路徑直走進城門。
大街之上,討活的人們早早起來,扛著吃飯的傢伙來往街道間,街邊攤販揭開蒸籠,飄出騰騰熱氣,引來肚中飢餓的行人,挑著貨擔的貨郎,走街串巷向著閣樓敞開的窗欞大聲吆喝。
「胭脂......水粉.......南方米咯~~」
金燦燦的秋晨推開青冥的天色,擁擠的碼頭,千帆林立,迎著陽光,呈出喧囂的生機。
陸良生走過街攤,買了幾張糖心餅子,用油布紙包上,提在手裡穿過擾擾嚷嚷的長街回到萬壽觀。
道觀差不多已經修繕完,損壞的那棟閣樓嶄新的立在陽光之中,山門兩側林野黃葉紛飛,露出光溜溜的樹杈。
書生輕輕彈去肩頭一片葉子,提著餅子一步一步踏著石階上去,一點點升高的視線前方,道人沐著照下的晨陽,又在廣場上打拳,一掌一腿打出、飛踢,帶出呼嘯風聲,氣機牽引,他腳下四周石磚都在『咵咵』搖晃起伏。
倒是有一番修為精進的感覺。
孫迎仙收功回氣,身上袍子也在瞬間從撫動,變得的靜止,片刻,呼出一口氣時,轉過身,視野之中,就見糖心餅拋來,道人伸手穩穩接住,揭開外層油布紙,狠狠咬了一口,看著從面前走過的書生,嘿笑了兩聲。
「我說老陸,昨晚你不會是在城隍廟過夜吧,沒去別處?比如那位閔府上。」
「本國師還真在城隍廟過得夜,你可別平白污衊。」
陸良生也是開了句玩笑,在道人『不懂情趣。』的不屑語氣里,走去閣樓,正好碰上拖著躺椅出來的師父。
蛤蟆道人翻過高高的門檻,雙腿懸在外面搖晃了兩下都沒找到支撐點,後面一隻大手伸來墊在他腳下,這才將門內的躺椅拖了出來,搬到檐下擺好,跳到上面躺下,拿過手中一本小冊子,津津有味的翻起來,順道朝一旁的徒弟揮了下蹼。
「良生,擋著為師陽光了。」
然而,沒人回應,蛤蟆道人放下小冊子,偏過頭向廳里望去一眼,只見書生的背影早就跨過門檻走上樓梯。
『平日都會向老夫問好的,今日是怎麼了?還是去看看為好,省得說老夫不關心徒弟。』
蛤蟆回頭看了看手裡的小冊子,還是放了下來,丟到躺椅上,起身翻進門檻,順著木梯一階一階的爬上去。
折轉的樓梯之上,陸良生走過長廊推開房門回到屋裡,安靜的坐到書桌前,陽光正從窗欞照進來,灑在那張畫滿墨線的紙張。
然後,伸手將紙張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轟的燃燒起來,火焰退去,灰燼一點一點的從指縫間掉落飄去陽光里。
陸良生看著這片光塵飛舞,兩腮緊繃鼓漲。
......妖星之氣無法摧毀,那就只能封印,可紀城隍所言,封印的法寶也會隨之被侵蝕,慢慢變成妖邪。
...此事,我該如何做......或者能做些什麼。
我修的可是人道之法,若是不管此事,有損道心,將來恐怕難以寸進,這天下大亂,殃及王朝氣運,對我也是不利...
想著,陸良生轉身抬手一招,書架里麒麟氅飄出套在身上,從乾坤袖裡放出了一抹紅芒,照亮書生俊朗的臉側時,也將陽光推去了窗外。
整間房都被映的血紅。
『......法寶也好,尋常物件也好,均是無意識思想之物,自然容易被侵蝕為妖邪,或許還有一個方法。』
看著掌心上懸浮的一團紅色血球,氤氳流轉,不停在左衝右突在表面凸出一張張可怖的臉孔,張大嘴仿佛在無聲的嘶吼。
陸良生嚅了嚅嘴唇,看著外面被阻擋的陽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闔上眼睛,單手托著妖星,安靜而沉默的坐在那裡。
某一刻,他將掌心懸浮旋轉的紅芒托到了面前。
『......望儒家浩然能清醒我神智。』
彤紅的房間,門扇吱的輕響,短小的身影跨了一支小短腿進來,緊跟著探進腦袋朝里張望,小聲喚道。
「良生.....為師進來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以身為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