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唐代詩人張繼的這一首《楓橋夜泊》可謂名傳千古,為後世無數人所熟知,而它也使得蘇州城外的寒山寺聲名遠播,成為蘇州,乃至整個江南地區首屈一指的佛門聖地。
多年下來寒山寺一直都信徒眾多,香火鼎盛,哪怕是如今這有些混亂的世道里,寺院也未受太大的影響。即便之前曾有幾場激戰發生在蘇州,但寒山寺卻並未受何影響,真正做到了存於世外的一方淨土。
究其原因除了寒山寺本身的名氣足夠大外,更因有著太多蘇州當地有名望的人在保著這座千年古剎,吳軍上下除非是想把蘇州當地的所有世家豪門都給得罪光了,否則是斷不敢對寒山寺下手的。所以哪怕如今兩軍尚在戰時,但寺內早晚依然鐘鼓悠悠,寧靜淡泊。
二月初五,天才剛亮,蘇州城門就已提早開啟,然後一行百十餘人的隊伍就緩緩來到了寒山寺進香。他們倒不是什麼特別的虔誠的信善,而是一支來自蘇州蘇家的男女,為的卻是祭奠自家祖上,因為今日正是蘇家上一代家主的生忌,作為人子,本代家主蘇懋自然是要帶著族中男女前來祭拜一番了——蘇家幾代先祖的靈位都設在寒山寺中以饗香火。
作為寒山寺的幾個大檀越,大施主之一,蘇家的到來自然引得全寺關注,沒等他們到山門前呢,住持慧空便已帶了闔寺上下諸多僧侶上前相迎,口中念佛道:「蘇施主果然是大孝之人,每年都按時而來,實在叫人深感佩服!」
「哈哈,大師謬讚了,我蘇懋身為人子如今已無法孝敬父母,只能選這一日前來祭奠一番,反倒有些慚愧啊。」蘇懋正當盛年,整個人看著精明能幹,但卻又面帶和善親切的笑容,讓人一見就很容易與之相交。他和慧空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說話也算隨意,只寒暄了幾句,便由其帶著漫步上山入寺。
隨後就是一系列深諳古禮的祭祀活動,這也是蘇家選擇在寒山寺中祭祀先祖的原因所在,因為這裡的僧人可比別處僧道要更熟於此道,一切有寒山寺的僧人作法,他們還能省去許多的心力呢。
當然,能讓寒山寺全寺僧人都為蘇氏一家服務也是得付出不小代價的,今日的香火錢就不說了,平日裡每月蘇家都會撥付出上百貫作為寺中香油,另外,這幾年裡他們也陸續送了好幾百畝良田作為寒山寺廟產,這等手筆才是讓寺中僧人一直以來對他們禮敬有加的關鍵所在,而不光只是因為這蘇家蘇州乃是蘇州第一富的關係。
這一番祭祀直到過午方才稍歇。在供奉了祖宗牌位的殿內外跪拜了好一陣的蘇家眾人這才得以起身活動一下筋骨,同時也四處走動一番,飽覽寒山寺內外的景色。至於蘇懋等幾個蘇家主事之人,更由慧空請進了自己的方丈室中飲茶論禪,倒也算是他們這些平日忙於俗務之人難得的放鬆時刻。
寺廟裡的茶水自然不可能如外間那般花哨,倒是和孫途在山東提倡的清茶一樣,碧綠的茶湯里只漂了幾根茶葉,卻無其他佐料。這讓吃慣了重口茶水的蘇懋等人不禁連連讚賞,忍不住就多喝了幾碗。
「大師,這茶水可比去年時更香醇了些,但喝到嘴裡卻依舊清冽,當真是修身養性的好飲品啊。」蘇懋在細細品嘗了杯中茶水後笑著說道。
「呵呵,只要心無掛牽,便是再普通的茶水也能喝出滋味來。」慧空玄之又玄地說了這麼一句後,方才又解釋道:「不過這等好茶水蔽寺上下卻是不敢居功的,卻是另有施主指點我們,不用熬煮,只消拿沸水一泡便能將茶葉的本色給泡浸出來,滋味也更為清冽而雋永了。」
「哦……」蘇懋又仔細咂品了一下杯中茶水的滋味,這才由衷嘆道:「茶道如做事,至簡才是至巧,不工才是大巧。看來這位能提出如此見地者當是有大智慧的,只可惜我與他無緣,未能與之一見哇。」
「蘇檀越此言差矣,你與這位施主卻是有緣得緊,他也正想見見你呢。」慧空趁機合什笑道。
蘇懋一愣,隨即就猜到了什麼,面帶微笑道:「這人倒是細心得緊,居然一早知道了我會在今日上山,所以就早早在此等候了?既然他有這一番心思,我也不好拒人千里,那就煩請大師把人叫出來吧。」像他這樣身份之人,平日裡自然少不得有人求助上門,但還真沒人會跑到寒山寺來求見過,如此反倒讓他生出了興趣來。
「不過那位施主曾說過他想與檀越單獨一會,所以……」慧空說著,目光只在那幾個蘇家人身上一轉,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那可不成,家父身份何等尊貴,豈能單獨與一個來歷不明者見面!」立刻,就有個青年反對道,正是蘇懋次子蘇緯。其他人雖未如他般急切開口,但看他們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就此離開。
蘇懋當即就把面色微沉:「不得無禮,這兒可是寒山寺,難道慧空大師還會有什麼歹心不成?」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他也沒有把其他人屏退的意思。
慧空卻又是一笑:「檀越有所不知,這位施主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為防節外生枝,他才只想先與你一人見面。不過他也知道檀越有所擔心,所以便讓貧僧拿這一件信物與你。」說著,他已把一個半舊不舊,都已被盤出包漿來的木雕給拿了出來,亮給了蘇懋查看。
蘇懋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有些變了。片刻後,就回頭沖其他人一擺手道:「既然如此,你們暫且去外頭轉轉吧,我要與人私下裡見上一見。」
「父親……」見他真要和不知來歷者單獨見面,這下連長子蘇經都有些不能理解了,開口想說什麼。但在對上蘇懋堅決的眼神後,他再不敢羅唣,起身沖其他人一點頭,便率先出門。
其他那些蘇家子弟見蘇經都離開了,便也不敢再作堅持,紛紛告辭離開。等他們離開,慧空也慢慢站起了身來:「既然如此,貧僧也暫且告退,還請檀越在此稍候。」
此時的蘇懋心思卻有些紛亂,只是隨意地沖對方一點頭,便繼續皺著眉頭等在那兒。在一盞茶時間後,虛掩的方丈室的門戶再度打開,一個略顯臃腫的身子便出現在了蘇懋眼前。
即便已經有所猜測,可在看到進來之人時,蘇懋還是激動得身子一震,迅速起身:「謝……謝公子,真是你?你竟安然無恙嗎?這可是太好了。」
這個出現在蘇懋跟前的,赫然正是江南名公子謝默!
謝默的名氣可不光只限於金陵一帶,就是蘇杭等地,那也是人人尊敬的存在。而且一直以來他都以樂善好施卻不圖回報著稱,多年來更是幫助了許多人,就連蘇懋,在幾年前也受過他的恩惠,並與之結成莫逆。
當幾個月前謝默在棲霞山上被火燒死的消息傳來時,蘇懋都著實傷心了好一陣子。甚至就在剛才祭祀祖先時,他都還在佛前為自己的這位好友祭奠過呢,卻不想現在人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謝默進屋關門,再看著滿臉驚詫的蘇懋,便笑了起來:「怎麼,老蘇你見了我卻跟見了鬼一樣,你又沒欠我錢,何必如此呢?」
「你……」蘇懋只覺一陣哭笑不得,但同時也深信來的確實是謝默,因為這天下會如此與自己說話的,就只有他謝默一人。
直到謝默上前,坐到了他身前那個蒲團上後,蘇懋才吐出一口濁氣來,欣然道:「如此看來,之前的傳言是假,你謝公子並未被大宋官府所害了?虧我當日得知消息後還好生難過了一番,甚至還……」
見他突然住口不說,謝默卻是嘿嘿一笑:「甚至還出錢出物幫著方臘一夥迅速控制蘇州……好哇,你老蘇的膽子是越發的大了,居然都敢和反賊勾結在一起了!」
「你小聲些,這等事情還是不說為好。」蘇懋連忙阻止道,隨後又苦笑道:「我這不是想為你報仇嗎?還有,他們連你都害了,想想當初那朱勔在蘇州時的種種作為,我是真怕自己步你後塵啊。」
「呵呵,你的顧慮也不無道理,若是真讓朱勔打回蘇州,你們這些世家豪族可就要吃大虧了。當初他礙於某些顧慮還不好朝你們下手,但這一回你們都投到了方臘一邊,一旦回來,清算之下,嘿嘿,後果真就不好說。」
蘇懋嘆了口氣:「當時蘇州陷落,我們為求自保也只能這麼做了。對了,你又是怎麼回事?為何外邊會盛傳你已被那孫途害死在了金陵棲霞山上,現在卻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面前?」
這事確實太過奇怪,饒是蘇懋這樣沉穩之人,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第688章 姑蘇城外寒山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