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停車場一角,由於工程施工尚未結束而堆積了大量塗料罐。一發流彈命中此處,灼熱的子彈點燃溶劑引起爆炸。地下的黑暗被紅蓮之炎所驅散。
Saber被彈幕壓製得完全無法靠近,為了尋找起死回生的手段而環顧四周。那時她所看到的,是停在牆角車位的一輛輕型卡車。
「——就是那個!」
Saber冒著被逼到牆角無路可退的危險,朝看準的車輛衝去。Berserker一邊追蹤著逃跑者,一邊用雙手的機關槍亂射。Saber在千鈞一髮之際搶先於呼嘯的子彈猛攻一步,沖入了卡車背後。她用刀背朝上一揮,將車身打到空中。
此時,以Saber為目標的彈雨,將卡車如紙模型般揉碎。Saber繼續躲在碎片四散的車身後,用肩膀抵住翻轉的底盤,就這樣朝著Berserker衝去。
Berserker繼續射擊,用機關槍毫不留情地將卡車車身粉碎為鐵屑。儘管就連厚重的卡車車架都很快迎來了四散迸裂的命運,但在Saber看來,只要「臨時盾牌」能將距離拉近到刀劍攻擊範圍之內就足夠了。
「唔噢噢噢!」
貫穿車身的子彈掠過她的臉頰和肩膀。一發子彈四濺著火花擊中油箱,引燃裡面的燃料。已經不成樣子的車身燃起熊熊大火。可就算如此,也沒有阻止Saber突擊的腳步。
在距離敵人不到十米時,Saber瞅準時機將卡車殘骸投向Berserker。黑騎士面對像皮球般翻滾逼近的燃燒鐵屑毫不躲閃,揮起單手企圖將其一拳粉碎。
——時機已經成熟。
「哈啊!!」
隨著高昂的喊聲,Saber以電光石火之勢再次逼近燃燒的卡車車身,就這樣用盡全力一氣突刺下去。寶劍貫穿了作為障眼法的燃燒鐵塊,劍尖直逼另一側的Berserker。
Berserker完全沒看到Saber在障礙物遮擋下的活動,根本無法迴避。直到第三次的交鋒,Saber才終於一擊命中敵人。她的劍尖傳來了直接命中的手感。
可是——
「——太淺了!?」
Saber一側同樣也因為盾的阻擋而無法直視目標。儘管依靠直覺的突刺確實擊中了對方,卻終究沒有幸運到一擊必殺的程度。風王結界的前端雖然準確命中了黑色頭盔的眉心,卻未能擊碎內部的頭蓋。
卡車車體外側飽經彈雨、內側被劍穿刺,這次終於斷成了兩截。雖然Berserker沒有負下致命傷,但由於顏面被猛烈突刺,一時無法恢復踉蹌後仰的姿勢。那是足夠施以追加一擊的空擋。現在勝利的天平傾向了Saber。
Saber一腳踢開燃燒的車輛殘骸,以上段姿勢舉起了劍。這次決不放過他。她瞄準Berserker毫無防備的頭頂,將勝利賭在了接下來的正面劈斬上。
姿勢、速度、時機全都完美無缺。那是無愧於執劍英靈之名的全力一擊,足以讓人確信已分出勝負——正因為如此,Saber在刀身被阻止於虛空的瞬間才會顯得格外驚訝。
Berserker丟掉機關槍,在眼前赤手空拳地夾住雙掌接住了風王結界之刃。那絕技在雙重意味上叫人難以置信。不單因為他用毫無可能的姿勢對Saber的必殺追擊做出回應。更因為隱形的風王結界軌跡是不可能被看穿的。可黑騎士卻空手奪白刃封住了Saber的攻擊,仿佛對Saber的佩劍從形狀到長度全都了如指掌一般。
Saber突然領悟到被Berserker接觸武器所意味的致命危機,猛地打了個冷戰。她將內心的驚愕拋到腦後,使出全力朝黑騎士的胸部踢去。抵擋不住而後退的Berserker鬆開寶劍,使得Saber的愛劍在千鈞一髮之際避免了被對方的黑魔力所侵蝕的危險。
天花板上的噴水器對四處蔓延的火苗產生反應,開始猛烈噴灑起水幕。儘管全身暴露在暴雨般傾瀉的防火水中,白銀與黑色騎士卻仍然紋絲不動地對峙著。
Saber心中再次湧起無法忽視的疑問。
風王結界的幻惑對Berserker無效。他明顯熟識被不可見之鞘守護的寶劍。換句話說,這意味著他原本就認識成為英靈之前的自己。
在倉庫街和未遠川,這個黑騎士表現出異常的執念襲擊了Saber。如果那不是Master的指示,而是這瘋狂英靈自身的怨恨
越是凝視黑霧,鎧甲的細節越模糊。這表示Berserker身上纏繞著與風王結界類似的幻惑守護,讓人絕對無法看破其英靈的真面目。但Saber此時不得不確信——他毫無疑問是與自己相識的某個騎士。
「從你的身手來看,想必絕非無名的騎士。我問你!」
Saber下定決心,朝隔著水霧對峙的敵人大聲呼喊道。
「既然你認出我是不列顛之王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Pendragon)而向我挑戰,就應該出於騎士的榮耀報上自己的來歷!隱瞞身份的挑戰就如同暗算!」
傾盆大雨般的水聲中混入了「咔噠咔噠」的清脆金屬聲。雖然很輕微,但那潛入耳中的聲音冰冷得讓人膽寒,毫無疑問是Berserker所發出的——在黑霧籠罩下的全身鎧甲正在顫抖著。
那是徹底覆蓋四肢的鎧甲如水波般微微震動,相互撞擊所發出的聲音。
「你」
Saber終於察覺到那仿佛爬過地面的怨嗟呻吟般詭異聲音的來源。
那如同被碾壓、抽泣般的聲音源自黑色頭盔的深處。Berserker渾身抽搐著,表露出了無可抑制的感情。
笑聲——當Saber如此理解之時,無以言表的惡寒貫穿了身體。
她毫無推測和根據,只是憑藉第六感的指引便明白了——自己之前的詰問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可惜她察覺得太晚。對她而言會喚來最糟詛咒的語句,早已由她自己親口說出。
塗滿黑騎士全身的黑霧捲起漩渦開始收縮。在傾瀉的水霧中,漆黑的甲冑終於顯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那是既不華美也不粗俗,卻又能將機能美與華麗絕妙結合的完美鎧甲。
工匠竭盡所能、細緻入微的鑄造,使其顯得既威武又洗鍊。就連上面無數的傷痕都成了彰顯其赫赫戰功的雕飾,為其增添了勇猛的風采。那是所有騎士都會情不自禁羨慕的理想戰鬥裝束。
Saber認識曾身披那身鎧甲馳騁戰場的勇者。他在卡默洛特的圓桌上是比任何人都耀眼的無雙劍士,是比任何人都傑出的騎士和忠勇的武人。
「你是——怎麼會——」
真希望自己看錯了。他才是體現「騎士」本來面貌的理想化身。那威武之姿決不可能成為被狂亂詛咒所侵蝕的漆黑身影。
黑騎士一邊仿佛嘲笑Saber的想法般獰笑著,一邊將手伸向劍鞘中寶劍的劍柄。那劍既非拾取也非搶奪之物。這個始終隱瞞自己姓名的英靈,終於亮出了他自己的寶具。
Saber只能束手無策地凝視著他慢慢拔出劍鞘里的寶劍。
不會錯的,劍身設計與她自己的寶劍如出一轍——作為經非人之手鍛造證明的精靈文字刻印。銳利刀刃在月下的反光有如閃耀光芒的湖水。那是遭受任何打擊都絕對不會毀壞的無窮之劍。
那把劍只有被歌頌為「完美騎士」的他才有資格擁有,其名也貴為「無毀的湖光」——那是比自報家門更能表明持有者真名的證據。
「Arthur」
怨嗟的喊聲迴蕩在黑色頭盔中。在這一振之下,由於之前Saber的一擊而產生龜裂的面罩破碎了。
從碎裂的面罩中露出了發黑的面孔。
過去曾經使無數婦人羨慕的美貌已經蕩然無存。他因為昔日的憎惡而消瘦憔悴形同鬼怪,只有充滿憎眼的雙眸放出光芒。那是因為詛咒最終喪失了自己的一切,活死人般的相貌。
「啊」
Saber只覺得膝蓋一軟。不屈的騎士王由於絕望而忘我,好像無法承受擊打在肩膀和脊背上的水滴重量般,跪倒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即使身為英雄,也會落得喪失最低限榮耀的下場——
過去,曾經有人向她如此諫言。
這麼說來,那詛咒從當時就已經開始了嗎?
「你是那麼」
Saber看著眼前早已沒有往日的尊嚴和顯貴、墮入狂亂之座而徹底改變的身影,熱淚滾涌而出,只是質問道。
「你是那麼憎恨我嗎,吾友就算變成那個樣子是如此憎恨我嗎,湖之騎士!」
那是直到最後都保持榮耀,為榮譽而奮戰到底的少女——
敗北的瞬間。
············
靜寂之中,一股焦臭味撲鼻而來,這棟龐大建築的某處似乎發生了火災。
衛宮切嗣不徐不急地,邁著果斷輕巧的步伐緩緩走進了無人的門廊中央。
他適度放鬆全身的肌肉,不向任何部位施加多餘的力量。另一方面,神經就像比冰封的湖面更加靜謐清晰的鏡子一樣,倒映出周圍一帶的全景。比聽覺更敏銳,比視覺更明晰,沒有任何死角。自己化身為對任何些微的動靜都會立即察覺的探針,在黑暗中閒庭信步。
言峰綺禮應該就在這冬木市民會館的某處,等待著衛宮切嗣的到來。
從結果而言,切嗣所策劃的埋伏計劃確實全盤落空了。但是他絲毫不感到懊悔。因為他總算得以把握言峰綺禮這個充滿謎團之敵的真面目,還算是大有收穫。正因為切嗣的各種預測都落了空,所以才依靠消去法得出了答案。
一言以蔽之,那個男人對聖杯毫無興趣。
通常情況下,所有Master都會為了追求聖杯而爭鬥。這一先入為主的觀念直到今天為止一直蒙蔽了切嗣的眼睛。正因為如此,言峰綺禮那與聖杯無關的舉動,才會使切嗣感到疑惑不解。
但是,切嗣今晚看清了綺禮在聖杯降臨儀式上的戰略,發現自己從根本上搞錯了。
綺禮在將這冬木市民會館作為祭壇使用方面,做的準備實在太不周全。這座脆弱的堡壘作為魔術的要塞來說原本就先天不足。他卻沒有採取任何防守措施。就算時間緊迫,至少也應該設置簡單的陷阱和屏障才對。再說如果真來不及準備的話,又怎麼會做出召集其他Servant前來決戰的舉動呢。退一百步來說,就算他果真的對作為防禦手段的魔術一竅不通,那又為何會選擇四個靈脈中最不適合防禦戰的地點呢。
想到這,切嗣也只能認為——對言峰綺禮來說,聖杯的降臨是次要的。那個男人單純只是因為這裡被伏擊的可能性最低,才選擇了冬木市民會館。比起順利使聖杯降臨,他更希望在與Master的最終決戰中獲得有利的主導權。
言峰綺禮的目的不是聖杯,而是實現其過程中的流血。那理由既無法探究,也已經不需要探究了。只要能明白那代理人的目標是誰就足夠了。
切嗣緩緩握住der的槍把,手指傳來那堅固胡桃木的觸感,他思索著只在照片上見過的男人面容。
現在即使思索自己到底在何處如何與言峰綺禮結下因緣,也只是空虛的嘗試。切嗣的人生並未安逸到可以斷言從未與人結仇。只是純粹因為對切嗣的私怨而闖入聖杯戰爭的局外人——只能基於概率上的理由排除那種可能性。雖然一介外人在聖杯戰爭中生存到最後,並導演了攪亂聖杯歸屬方向的鬧劇,這種可能性極小,但是現實就在眼前,切嗣也只好當作事實接受了。
衛宮切嗣從未尋求過事物的真理和答案。對他而言,值得關心的從來都只有「狀況」而已。
他只是在心中發誓要拯救更多的人。被拯救的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衡量犧牲與救濟的天平與理由以及情況都毫無關係。他就是如此生存的。他決不會愚蠢到去探詢自己行為的意義。
所以——切嗣心中已經絲毫沒有曾經對言峰綺禮所懷有的畏懼和危機感。
從知道他的目的何在開始,那男人就降格為單純阻礙切嗣前進的障礙物。無論對方是怎樣的強敵,只要確定是自己必須挑戰的人,那就再不是抱有感情的對象。沒有畏懼、沒有憎恨、既不輕視也不心慈手軟,考慮的只有排除一事。那就是切嗣給作為殺人機器的自己所賦予的唯一機能。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