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朱雀大街上，忽然多了一家新的買賣。門口兩尊巨大的石獅子，規格只是比太極宮門口的小一丁點兒。等閒王爺家裡的，都沒這家買賣的大。
門口兩排黑衣護衛，身上都帶著橫刀。一個個滿臉橫絲肉，看面相就不是好人。
「這誰家買賣，這麼大排場。也不知道是哪家貴人的，這麼好的地段可惜了。」賣米的黃掌柜抄著手說道。
「也是啊！這麼大的排場，一定是貴人的買賣。就是不知道幹嘛的！」說話的是綢緞鋪子的張掌柜。
「是啊！是啊！」附近的幾個掌柜的，都笑吟吟的看著說道。
占著黃金地段，開這麼一家買賣。開業兩天了，卻不見一個客人上門。除了那些財大氣粗，腦子不太好使的勛貴，沒別人這麼幹。
幾個人正說著，忽然走過來一年年青後生。手裡拿著厚厚一摞紙，見到幾位掌柜立刻抱拳拱手笑著說道：「幾位，買賣新開張歡迎惠顧。」說完，就把手裡的紙塞給了幾位掌柜。
「哎呀！雲家出的牛皮紙，這紙一卷可要兩貫錢，就這麼送人？」張掌柜看著手裡的紙，立刻失聲叫道。
「借貸優惠，月息二分（千分之零點二）。二分利？真有這樣的好事兒？」黃掌柜瞪大了眼睛，長安城裡高利貸橫行。五分利已經是厚道人家，二分利這簡直就是白送。
「本錢莊還承攬存款匯兌業務，也就是說你把錢存在錢莊裡面會有利息。利息的多少，視你存錢的多少而定。這個你可以和我家掌柜的談，如果您去外地進貨，只要帶著錢莊的憑據，就可以在外地的錢莊取錢。從此，您再也不用拉著一車一車的銅錢去外地採辦了。」年青小伙笑容可掬的說道。
「錢莊？你說的是真的？」張掌柜眼前一亮，他每年都去江南採辦絲綢。拉著一車車的銅錢，路上還要擔心山賊路匪。現在有這樣的好事兒，自然兩眼冒星星。
「絕對沒錯，錢莊是我家楚國公的生意。信譽有保障，現在江南的岳州，揚州，江寧等繁華富庶的地方，都有錢莊分號。別說洛陽這種地方，就連秦州，涿州，蜀中這些地方也都有了錢莊分號。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好了！」年青小伙說完，拱了拱手繼續分發那種字跡一般大小，工整得不像話的傳單。
青年小伙的話，讓幾位掌柜面面相覷。幫自己保管錢，還給自己錢，這好事兒能砸自己腦袋上？
「楚國公的買賣，似乎假不了！臨潼就是楚國公的封地，那裡可是富甲天下的所在。大唐誰缺了錢，楚國公也不會缺錢的。」
「是啊！老夫每次去臨潼進貨，都能看見人們王錢莊裡面存錢。本以為這只是在臨潼有，沒想到在長安也有了。老夫還真想試一試！」
「老兄！錢財不露白，萬一……！」
一群掌柜的正在說著，忽然間看到一個鄉農模樣的老漢扛著一袋子銅錢進了錢莊。不大一會兒出來，肩上的錢袋子不見了。一臉的神清氣爽！
「這位老兄弟，你剛剛去錢莊存錢了？」黃掌柜攔住老漢問道。
「是啊！老漢一沒坐車，二沒騎驢。三貫錢二十多斤，你讓老漢背回臨潼去？」老漢雖然穿著普通，可一丁點兒也不懼怕這些衣著華貴的大掌柜。
他一說話，掌柜們就知道他來自臨潼。別地方的根本不出中央的老漢！自從臨潼成了楚國公的封地，工廠一個接著一個的建起來之後，臨潼人就不大瞧得起長安人。
以前臨潼的小伙子能娶上長安城裡的媳婦，那簡直就美上了天。現在長安城裡的媳婦想嫁到人家臨潼去，人家還得挑揀一下。富庶讓臨潼人變得有底氣，那股子精氣神兒一般的人可學不來。
「這錢存在錢莊，真的穩妥？」幾位掌柜異口同聲的問道。
「真的在別處也能兌換成銅錢？」問這話的是張掌柜，很快他就要再走一次江南，這事情問清楚了對他好處很大。別的不說，光是運費就會省下很多。
「穩妥？我家楚國公的信譽難道還有假的不成？老漢手裡就是錢莊的憑據，回到臨潼就能兌換成銅錢。」老漢白了一眼這些衣著華麗的土鱉，看著一個個人模狗樣的，見識還不如自己一個鄉下老漢。
「是！是！是！楚國公的信譽，當然穩妥！當然穩妥！」看到老傢伙要翻臉，這些掌柜的趕忙道歉。沒辦法，楚國公可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
老漢走了，掌柜的們卻各懷心腹事的回到了各自的買賣。都在一條街上做買賣，誰家都有誰家的難處。眼看一上午，出出進進錢莊不少人。好多人是來存錢的，也有人好像不是來存錢的，走的時候還有穿著綢緞衣服的掌柜送出來。
黃掌柜有些坐不住了，去年糧價大漲他是狠狠的撈了一筆。可莊戶們手裡的糧食，也漲價了。為了收購糧食，他不得已借了印子錢。那可是六分利，還是利滾利。眼看還款的日子到了，可今年的糧價卻不見起色。
滿世界種的都是土豆和玉米這東西，產量多得驚人。三原縣土豆堆得像是山，都是糧食啊！看到這場景，黃掌柜就欲哭無淚。雖然土豆這東西吃久了反胃，可窮人家裡哪在乎這個，總比綠呼呼野菜糊糊好吃吧。
別人的錢拖延幾天，好好商量一下或許還能過去。可邳國公家裡的印子錢，豈是那麼好說話的？前兩天邳國公家裡的管事就來過一回，話說得硬氣。到時候還不上錢，就拿鋪子抵債。天地良心啊，只不過借了五百貫錢，一年時間居然要還八百貫。這可讓人怎麼活！
看著錢莊裡面的人進進出出，黃掌柜把心一橫。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自己已然沒了活路，索性就闖一闖。
選了中午飯點兒的時段，估計這會兒人都在吃午飯，去錢莊不會被熟人看見。溜著牆根兒，眼神四處踅摸，那模樣不偷都像賊。到了錢莊門口，一個健步就竄了進去，好像背後有狼攆似的。
錢莊的大堂很氣派，左邊有幾張桌椅。右邊是一個個小房間，關著門看不清楚裡面在幹什麼。中間是一個大理石製成的櫃檯，很像是當鋪但沒有當鋪櫃檯那麼高。櫃檯前有一排椅子，櫃檯後面是一個個年青後生。
「這位先生，您想辦理什麼業務。」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的出現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黃掌柜身前。
「呃……！老夫想要借貸，真的是這上面說的二分利？」黃掌柜將手裡的宣傳單，抖的嘩嘩的。
「原來是借貸，您請跟我到這邊。小王，看茶！」中年人招呼一聲，將黃掌柜帶到旁邊的小房間，立刻有小廝端上來茶水。
金黃色的茶湯冒著香氣，一看就是好東西。老張去臨潼進貨喝過一回，還獲贈了一小包，回來都吹了八十遍了。沒想到今天，自己也能親口嘗到。
「呵！呵！老夫凌敬，你可以叫我凌掌柜。錢莊是楚國公的買賣，您大可放心。這利息就是二分利，而且還是年利二分，不是月利。」凌敬微笑著對黃掌柜說道。
黃掌柜四處踅摸，小房間並不大。這讓他有些壓抑的感覺！
「您不必介意，這是為了保護您的隱私。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如果您願意可以從後門走，老夫雖然不敢保證沒人知道你來過這裡。但絕對可以保證，你這這裡說的話不會外傳。」凌敬看到黃掌柜的模樣，笑著解釋道。
一番話，立刻讓黃掌柜對這個笑容可掬的胖子產生了好感。這才是真正為客人著想，不像邳國公家的管事，自己借錢的事情被他宣揚的半個長安城都知道。好多人家跟自己做生意都是賒賬，現在也不得不付現銀。
「凌掌柜您客氣，小老兒是街上黃家米鋪的掌柜。哎……！因為欠了邳國公府里的印子錢，不得不來找您打個商量。能否借八百貫錢周轉一下，您如果肯幫這個忙，小老兒感激不盡！」黃掌柜拱了拱手，如果能借到錢，現在讓他跪下他都願意。
「哦！八百貫錢，數目倒是不大。不知道黃掌柜可有抵押物？您知道，這借貸都是需要抵押物的。」凌敬喝了一口茶，對黃掌柜說道。
「有！有！我的鋪面可以作為抵押！」黃掌柜立刻說道，反正鋪面已經抵押給了邳國公府。就算再抵押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據我所知，你已經將鋪面抵押給了邳國公府。而且你的鋪面價值一千貫錢，您看這樣如何。您欠邳國公府的本息八百貫錢，由錢莊代您償還。這裡錢莊再給您拿二百貫錢周轉，您看這樣如何？」凌敬想了想說道。
「年利二分？」黃掌柜疑惑的問道。
「二分！童叟無欺！」
「中！中！中！」黃掌柜樂得鼻涕泡都要出來，這次不但還掉了閻王債。還能多二百貫錢的周轉，天上終於掉餡餅了，還是純牛肉餡的。至於年利二分的事情，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一年不過十幾貫錢的利息而已，這個價格已經不能再厚道了。
「您請稍等！」凌敬伸手招呼過來外面的小廝，很快小廝拿來兩份合約。都是雲家上好的牛皮紙，上面的字也是那種美觀的印刷體。在空白處填好了數額，凌敬就將合約放到黃掌柜面前。
「黃掌柜，簽了這合約你就可以拿到二百貫錢。而且我們負責，將錢送到您府上。」凌敬將合約推了推。
黃掌柜拿起合約是仔細的看，眼睛都看出蚊香圈兒了，也沒看出來哪一條對自己不利。可以說，每一條都是為自己考慮。這還等啥，二話不說拿過毛筆，就在凌敬指著的地方簽上自己的大名。還用印泥，打了指模才算放心。
「您喝茶！這就讓人準備錢，一會兒您和錢財一起回家。」凌敬笑著說道。
「多謝！多謝！」黃掌柜神清氣爽，喝了一口茶，頓覺齒間留香。這雲家出的東西，就是好！
不多時，一名大漢過來稟報說錢已經準備好。凌敬立刻和黃掌柜走出去，剛剛出門黃掌柜一愣。因為他看到了門口剛剛進來的張掌柜，兩人見面一愣之後，都是尷尬的笑笑，拱拱手就算是打招呼。
門外一輛馬車，上面拉著滿滿二十袋子銅錢。一袋子是十貫錢，二十袋子剛好二百貫錢。
七八名護衛押運著二百貫前，跟著黃掌柜回到米鋪。開開心心的黃掌柜一進門，就看到了邳國公家管事那張死人臉。
「呦！黃掌柜，怎麼有錢了？欠我家國公爺府上的本息八百貫錢，也該還了吧！」
「欠債還錢，自然要還。管事可跟老夫去錢莊，八百貫錢立刻奉上。」黃掌柜剛要說話，忽然凌敬從他的身後站了出來。
「錢莊？你是誰？」管事厲聲喝道。看到黃掌柜拉回來銅錢，他就覺得不對勁兒。現在更是看到了錢莊掌柜，心裡更是心驚。
八百貫錢的本息他不在乎，他要的是這間鋪子。黃掌柜這間鋪子在朱雀大街上，估價最少一千貫錢。如果用來做生意，一年幾百貫錢的進項，應該不成問題。
當初就是看好了這間鋪面，這才借錢給黃掌柜。眼看好事將成，自己也會得到主家的打賞。卻不料想，橫裡面插進一個什麼錢莊來。倒是要看看，何方神聖要壞自己好事。
「呵！呵！老夫凌敬，錢莊大掌柜。黃掌柜欠你的本息八百貫錢，錢莊代為償還。這位管事，你想要錢就跟著老夫去錢莊一趟。老夫立刻拿錢給你，如果管事不方便，還可以送到邳國公府上。不過老夫想，堂堂邳國公府馬車總還是有的吧！」
凌敬對這管事說話，遠沒有對黃掌柜那麼客氣。一邊的黃掌柜聽了，不免腰杆也挺了一些。有錢莊撐腰，再也不怕這管事的訛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