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的私心,讓脆弱的聯盟頃刻間崩塌得只剩下渣渣。所謂的渣渣,就是鄭家與盧家。沒辦法,他們家裡還有人被皇帝抓了起來。這幾個都是家族中的精英子弟,兩家的家主還不想損失他們。
其他家族明確拒絕了兩家家主的要求,就算他們客觀的利益交換或者是拿出多年好友的情誼來哀求,都毫無作用。即便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比家族利益更加重要。
雲浩憐憫的看著這七個準備慷慨赴死的勇士,此時他們正蜷縮在地上。早已經沒了白天的那種勇氣,眼神裡面除了哀求還是哀求。
他們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勇氣,卻沒有做好受刑的心理準備。普普通通的夾棍,就讓他們的肉體和精神都快崩潰。都是讀書人還是家中精英子弟,從小就被寵著敬著,哪裡想到刑罰強加在身上是個什麼滋味兒。
求饒聲此起彼伏,還有大聲的慘嚎和呻吟。雲浩很好奇,白天那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哪去了。白天看見這些人走過來的時候,他真的一位這些都是英雄。怎麼只是受了夾棍,就變成了狗熊?
夾棍而已!比這慘烈得多的刑罰,雲浩都聽過都見過。
「寫悔過書!並且要大聲的念出來,對著濟州府的老少鄉親念出來。不然有你們受的!」雲浩的聲音,在這幾個人聽來好像從地獄裡面冒出來的一樣。
「寫!小生這就寫,求大人開恩!」一名士子連滾帶爬,滾地葫蘆一樣到了雲浩腳底下。
「我也寫,我也寫!」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老子不寫!你就算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寫。」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志新你說什麼呢?大人給了你一個改過的機會,不要犟,大人!我兄弟腦子有些不好使,求大人放過。」
「我腦子好得很,大哥我不會向狗皇帝低頭。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我們為了同窗,和朝廷和皇帝斗。我們這是義舉,皇帝即便是天下之主,也不能剝奪天下人說話的權利。」
「你叫什麼名字!」雲浩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年青人,他的嘴角淌著血。估計是剛剛被獄卒抽了嘴巴,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顯然,剛剛的夾棍讓他的雙腿非常難受。
「哼!走狗也配問小爺的名字!」青年人扭過頭去,看也不看雲浩。
「大人,這是我弟弟盧志新。從小就倔犟求大人開恩,不要和他一般計較。」一個年齡稍大些的傢伙,向雲浩爬過來。距離雲浩還有兩丈遠,就被雄闊海球一樣的踢出去。
「哦,盧志新!你算是一條漢子,既然你不寫我也不為難你。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你們幾個給老子聽好了,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只要寫悔過書,在濟州府境內各鄉村告悔一遍。這一次就放過你們,不過嘛……!」雲浩頓了頓,笑著說道「你們是七個人,也就是說悔過也要七個人。我需要你們七個人一起悔過,少一個都不行。
你!就是你,姓盧的。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勸勸你弟弟。別讓他這麼倔!如果明天你弟弟還是這副德行,那我也沒辦法。
明天不會用夾棍夾你們,我會換一種刑法。有一種刑法是用竹籤子釘進人的手指甲裡面,十指連心,或許這種刑法能讓你們的心明白些。
盧志新,我知道你是條漢子。就是不知道你挺得過去,還是挺不過去。我以前聽說過,有一位忠貞的女士挺了過來。她有著堅定的信仰,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她那樣的堅定。
還有你們,既然都是同窗,更要勸勸。如果明天他還是這副德行,你們就等著竹籤子釘指甲吧。」雲浩說完,也不理會這幾個人轉身就走了出去。牢房裡面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尤其是這幾個傢伙屎尿齊流之後。雲浩一秒鐘都不想待下去!
「大人!大人饒命啊!」
「饒命啊!」
「饒命啊……!」
直到雲浩走出牢房的大門,耳邊還能聽見那六個人乞求活命的消息。其中就有那個高喊出,「國家養士就在今日……」的混蛋。
仰望星空,雲浩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天的事情,對他的觀念是顛覆性的。百姓們看客的心態和千年後,魯迅筆下的人何其相似。讀書人的黨同伐異,為了一己私利利用百姓對抗皇權。
或許以前他們成功過,例如隋末的那場浩劫。可雲浩相信,今天他們絕對不會成功。因為百姓的要求其實不高,他們不需要那麼多的權利。他們只需要,沒人搶他們的老婆奪走他們的孩子。每年的徭役賦稅少些,給自己留下的糧食多些。
他們不用吃野菜,在農閒的時候也能吃上飽飯。大唐的百姓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百姓,他們要求的是如此之少。少到雲浩震驚的地步!
成年的百姓經歷過隋末的大亂,他們知道離亂人是如何不如太平犬。大戰起烽煙至,各路人馬撕殺成一團。那種地獄一樣的年代,人真的是不如狗。
站在他們的角度上來看,李二無疑是一個好皇帝。李二不會因為他們的女兒漂亮,就會抓進皇宮裡面。雖然大多數人,都想閨女被李二淫那麼一下。
李二也不會像楊廣一樣派繁重的徭役,更加不會像楊廣他爹楊堅那樣,收盡天下糧食為己用。土豆和玉米的推廣,讓農戶人有了更多,更加豐富的糧食來源。這兩種東西的高產,讓種了一輩子地的農人瞠目結舌。
吃飽了飯,也沒有繁重的徭役和賦稅。日子過成這樣,享福享的都造孽。鬼才願意去造反!
沒有農民參與的造反,只能稱之為叛亂!李二隻需要動動小手指,就能將他們捻為齏粉。牢裡這幾個,連蟑螂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幾隻臭蟲。李二讓雲浩來搞定他們,實在是殺雞用牛刀。
雲浩還在牢房外面感慨,牢房裡面已經欒亂成了一團。各路人馬,開始苦口婆心的勸慰盧志新先生。雲浩的恐嚇,對他們非常有作用。誰也不想被竹籤子,釘進手指甲裡面。不用真的釘,只要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志新!聽哥哥一句勸,你這樣是不行的。你的經史已經初窺門徑,若是假以時日定然得登大道。當年韓信尚且受胯下之辱,太史公也受了宮刑。咱們還沒到那個地步,向皇帝低一下頭不丟人。志新,明天跟那位大人認個錯,念悔過書的時候,哥哥替你如何?」說話的是盧志新的大哥盧志剛,就是白天高喊「國家養士就在今日……」那位。
「大哥!區區刑罰加身,不過爾爾!兄長平日裡慷慨正義,怎麼今日卻成了這副模樣。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你我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怎麼……!」盧志新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位平日裡最是激進的大哥,眼前的大哥有些陌生,甚至他都快不認識了。
盧志新的話讓盧志剛低下了頭,平日裡他說話最激烈。這一次出來向皇帝死諫也是他帶的頭,現在想往回收的確有些難。
「兄弟,生死事小。聖人的學問傳承下去,才是重要的。留得有用之身,才能成不世功業。」見到盧志剛不說話,旁邊的陸家另一位子弟勸道。
「大丈夫,立身,立言,立行!今日吾等向皇帝死諫,死則死爾!諸位兄長勿用多言!」盧志新油鹽不進,不管誰說什麼,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開始別人說話還反駁兩句,到了後來連反駁都懶得說。直挺挺的在稻草堆裡面閉目養神,就連老鼠爬過也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你給老子起來!」鄭全季看到盧志新的樣子,一下子跳起來抓住盧志新的脖領子使勁兒的搖晃。
「姓鄭的,你幹什麼?」雖然心裡對盧志新不滿,可畢竟是自家兄弟。盧志剛一下子衝過來,打掉鄭全季的手。其餘幾名盧家子弟也跳起來,做怒目圓睜狀。自家人怎麼吵都可以,外人不行。
「盧志剛,你弟弟充英雄不管老子的事。可他這樣死硬,明天咱們都要被竹籤子釘手指。難道你想受刑?」鄭全季手被盧志剛打掉,立刻指著盧志剛的鼻子說道。身後的鄭家子弟也站了起來,場面上三對三一時間僵持起來。
盧志新整了整衣服,冷笑著看向兩伙人。對於他來說,這兩伙人其實是一伙人。
「那也是我盧家的人,不管你鄭家的事。」盧志剛怒吼道。
「害我們明天受刑,就關老子的事。」鄭全季不甘示弱的吼道。
「對!姓盧的,老子就不信明天的刑你挺得過去。你的這雙手,連農活都沒做過。用竹籤子釘手指,疼死你。」鄭全季身後的鄭家子弟,嘲弄的說道。今天上夾棍的時候,數這位盧志剛慘叫聲最大,也是最先拉到褲子裡面的。
「你……!」盧志剛脖子上青筋暴起,卻沒有任何辦法。今天自己的確很丟人,原想著不過是挨上一刀了事。誰會想到,那年青的狗官居然對自己動刑。
「大哥,志新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我真的不想被竹籤子釘手指,那太疼了。再說,今後我的手還要寫字。」盧志剛身後的盧志遠拉著盧志剛的衣服,小聲說道。
「對啊!大哥,竹籤子釘進手指頭裡面,太疼了。我不想受刑!」
「大哥,你再勸勸!」
「呃……!」盧志剛看看又躺在稻草堆裡面,一副神在在模樣的盧志新也沒辦法。剛剛好話說了一籮筐,沒有任何效果。
「呃!那個……志新啊!你看咱們幾個兄弟,還有鄭家的幾位同窗。就因為你要受刑,你自己想死沒關係。出去了可以自掛東南枝,可不要連累兄弟們你說是不是?」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盧志剛拉下臉,陪著笑臉對盧志新說道。
盧志新不說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這個大哥的形象,已經在他的心裏面崩塌掉。他就不明白,連命都不要了,難道還怕疼?
「志新……!志新……!」看到盧志新這副樣子,盧志剛連忙推了幾下。
「艹,你自己充英雄別連累兄弟們。起來!」身後的盧志遠猛的踹了一腳,這一腳正踹在肚子上。疼得盧志新身子蝦一樣弓了起來!
「志遠!」盧志剛想拉,卻被盧志敬拉住。身邊的鄭家子弟,也綁著拉住。
「盧志新,你給老子挺好了。明天那位大人前來,你就說你寫悔過書,還要當中懺悔。不然,別怪做哥哥的不講兄弟情義。」盧志遠薅著盧志新的頭髮,死死盯著盧志新的眼睛說道。
「懦夫!」盧志新的嘴角帶著一抹冷笑,這位兄長盧志遠平日裡說話慷慨激昂尤勝大哥盧志剛三分。今天受了刑,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這還真是讓人開眼界,原來一個人的轉變,會如此之快。
「讓你充大個,讓你充大個。你寫不寫!」盧志遠一拳搗在盧志新的肚子上,然後一拳接著一拳不停手。
「吾寧死!」嘴角帶著血,盧志新說出了吐出了三個字和自己的槽牙。
「你……!」盧志遠紅著眼睛,卻沒有任何辦法。
「盧老大,這樣不是辦法啊!」鄭全季看到盧志新無奈的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盧志剛煩悶的說道,對這個弟弟他是一丁點兒辦法都沒有。
「反正受罰的是大家!」鄭全季給了盧志剛一個白眼兒,也開始閉目養神。
「大哥,不如將志新!」盧志遠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這怎麼行,咱們是同宗兄弟。」盧志剛大驚失色。
「這樣下去,明天咱們都倒霉。」盧志敬爬過來說道。
「我動手,不勞大哥出手。」盧志遠說完,走到盧志新的身邊雙手卡主了他的脖子。盧志敬順勢,壓住了盧志新的腳。
盧志新奮力掙扎,強烈的求生欲望居然讓他掙扎開兩個人。鄭家的幾兄弟對視一眼,一齊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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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相煎何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