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什麼好吃的,香味撲鼻啊。」程千帆一進門,嗅了嗅鼻子,說道。
「宮保雞丁,蟲草燜鴨,火茸魚片粥」程千帆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驚訝說道,「雞鴨魚,你沒少費工夫吧,今天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張萍從廚房裡出來,解下了圍裙,又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作出凶凶狀,實則是平添了一番嫵媚之態,說道,「狐狸精榨乾你的日子。」
聽著這虎狼之詞,程千帆愣了下,張萍也是旋即笑了,她擺擺手,咯咯笑起來,「哎呦,笑死我了,不行了。」
程千帆坐在那裡,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丁,慢慢咀嚼,安靜的看著張萍捂著肚子笑。
他每道菜都品嘗了一口,然後放下筷子,點點頭,微笑道,「不錯,達令的廚藝愈發精湛啊。」
張萍笑的更加誇張了,像是被傳奇中那被點中了笑穴的美人。
房間裡傳來了『小程總』和張姨太那開心歡快的聲音。
「真的不需要我一起行動嗎?」張萍把兩個高腳杯倒滿,將其中一杯遞給了程千帆,程千帆喝了一大口,然後將杯子放好,沒有再動酒杯。
另外那一杯,張萍沒有立刻喝酒,而是取了一面小鏡子,又塗抹了口紅,然後才小口小口的飲酒,杯檐上的唇印若隱若現,在燈光下散發出莫名的魅惑。
「你的任務絲毫不比我們輕鬆,甚至是更為重要。」程千帆說道。
『口琴』同志的任務就是假扮與他極盡巫山雲雨之事,然後製造『小程總』酒醉、敦倫過度後疲憊不堪熟睡的假象,做他在白爾路睡覺的時間證人。
這個任務並不輕鬆,尤其是要警惕、做好有可能有電話打到白爾路的這種情況的應對。
「你手下有一個擅長口技的小乞丐。」張萍說道。
「不可。」程千帆搖搖頭,「我和你的真正關係,絕對不能暴露給組織外的人。」
張萍點點頭。
她的心中已經在琢磨著,口技這門技藝好學嗎?
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
袁子仁回來後,稍事休息,就緊急來到地下室提審尚家源。
「尚家源,尚先生,你這是何苦來哉。」袁子仁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你啊,還是受到紅黨的歪理邪說荼毒太深,著了迷啊。」
尚家源看了袁子仁一眼,並未說話。
「曾幾何時,我也和尚先生一樣,受到所謂布爾什維克思想的荼毒,深陷泥潭。」袁子仁對於尚家源的態度並不介意,他自顧自說道,「好在袁某人幡然醒悟,從歪理邪說中走了出來,重塑人生。」
聽聞此言,尚家源那平淡的表情終於變了,他深深地看了袁子仁一眼。
「尚先生,重新認識一下。」袁子仁微笑著,「紅黨原上海閘北黨支部書記,軍統原南京區情報處三科科長,現棄暗投明為為特工總部南京區情報處一科科長。」
尚家源的嘴巴動了動,發出了嘶啞的聲音,雖然聽不清,袁子仁卻知道他說的是『叛徒』。
「叛徒?」袁子仁露出譏諷的笑,「什麼叫叛徒?袁某人找到了真理之路,追隨汪先生和平救國,此乃今日之中華之唯一出路!」
他點燃一支菸捲,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繼續說道,「汪先生再造中華,幾年後,十年後,幾十年後,我等皆是中華文明延續之功臣,歷史上會記載我們的功勳,而你們」
「還有重慶的偏暗偽政權,都將是失敗者,是阻礙中華和平再造的絆腳石,是要被史書所唾棄的所在。」袁子仁看著尚家源,侃侃而說,「尚先生,我說了這麼多,是惋惜啊,惋惜你的大才。」
「尚先生,你看看,汪先生不拘一格,無論是曾經深受布爾什維克的歪理邪說荼毒的袁某人等,還是那些被重慶偽政權迷惑之輩,皆是敞開門歡迎。」
「尚先生。」袁子仁彈了彈菸灰,「迷途知返,加入我們吧,加入到追隨汪先生和平救國的道路上,為中華文明之延續,為再造華夏貢獻吾輩的一份力量。」
「將來,面對後輩子孫,我們才可以挺直腰杆說,我們是對的,不愧為炎黃子孫。」
看著侃侃而談,越說越振奮的袁子仁,尚家源的目光沉靜,卻又那麼的有力量。
他看著袁子仁,猶如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尚家源的目光被袁子仁看在眼中,他似乎是被這目光所激怒,這令袁子仁有些生氣。
「尚先生,袁某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你,實在是不忍看你繼續受苦,你卻這般執迷不悟。」袁子仁冷哼一聲,「尚先生,迷途知返啊。」
尚家源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識好歹呢。」
「糊塗啊!」
「執迷不醒!」
「你啊,中毒太深!」
袁子仁似乎是被激怒了,他氣急敗壞說道。
忽然,袁子仁幾步走到尚家源面前,說道,「說,當初你是怎麼從廣華書店逃脫的?」
說這話的時候,袁子仁死死地盯著尚家源的眼睛。
尚家源眼眸中那瞬間的表情,那一閃而過的驚訝和警惕之色,儘管只是一瞬間,卻是被袁子仁成功的捕捉到了。
若非此乃他的計謀,他死死地盯著尚家源的眼睛,那一閃而過的瞬間表情變化根本不可能被注意到,但是,袁子仁很確信,他成功的捕捉到了!
這令袁子仁很興奮,他哈哈大笑,看著尚家源,「果然,果然,我們的懷疑是正確的,你就是那個當初從上海廣華書店逃脫的紅黨!」
尚家源目光中露出思索之色,思索中帶著不明白的神態。
「不必掩飾了。」袁子仁得意洋洋說道,「你就是當年從廣華書店逃脫的紅黨,是紅黨伏志毅向你通風報信。」
尚家源的眼眸平靜,就那麼的看著袁子仁,然後閉上了眼眸。
袁子仁並不介意,他輕笑一聲,吩咐手下請醫生給尚家源檢查身體,隨之離開了地下審訊室。
「可以確認是這個人嗎?」董正國神情一震,問袁子仁。
「儘管並無確切的證據,但是,尚家源的眼睛不會騙人,我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日本人一直在追查的廣華書店的紅黨。」袁子仁自得說道。
「若是果然如此,這可是一條大魚啊。」董正國高興說道,「實際上極司菲爾路也一直在追查廣華書店的紅黨之案,我們懷疑這個人是紅黨在法租界的一個隱蔽極深的潛伏小組的人。」
「噢。」袁子仁問道,「對於這個神秘的潛伏小組,你們有具體的懷疑目標沒有?」
「沒有。」董正國搖搖頭,「不過,蘇長官當時對此事有過深入的研究,他傾向於認為敵人極可能隱藏在法租界當局機關內,並且最可能就是在法租界巡捕房內部。」
他對袁子仁說道,「而暗中向廣華書店通風報信的伏志毅就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巡官,這也可以作證這一點。」
「所以,你們懷疑伏志毅不是法租界巡捕房唯一的地下黨,這個人的背後還有更高級別的上線?」袁子仁問道。
「是的。」董正國點點頭,「租界乃地下黨暗中潛伏的重點區域,巡捕房作為法租界的執法機關,歷來都是紅黨地下黨重點滲透的所在,在黨務調查處的時候,我們就重點盯著法租界巡捕房了。」
「現在好了,能夠確認此人就是廣華書店的紅黨。」他高興說道,「只要能夠撬開這個尚家源的嘴巴,這支我們追查了多年的紅黨神秘小組,將會露出神秘的面紗了。」
董正國長嘆一口氣說道,「想當年在黨務調查處的時候,我們就懷疑在法租界有一個神秘的紅黨地下黨小組,現在若是能夠成功揪出他們,也算是了了董某人的一個心愿了。」
他看著袁子仁,「袁科長果然厲害,略施小計就詐出了尚家源的真面目。」
「不過是小伎倆罷了。」袁子仁微笑說道,隨之他皺起眉頭,「不過,這個尚家源是一根硬骨頭,想要尚家源開口,恐怕並非易事。」
聞聽此言,董正國也是表情嚴肅,隨之他惡狠狠說道,「那就日夜不斷的審訊,我就不信了,紅黨都是鋼鐵做的不成?」
他冷笑一聲,「就是鋼鐵,我們也要把它融化成鐵水!」
午夜時分。
邁爾西愛路南端,毗鄰西愛咸斯路的一處石庫門民居。
『火苗』同志、『鋼琴』同志、『算盤』同志在二樓的一間房間內集合。
三人正在就今夜的營救行動進行最後的分析和部署。
在此之前,趙樞理向『火苗』同志匯報了特高課情報室的杉田三四郎約見他,請他幫助秘密逮捕『匡小琴』的事情。
「敵人很狡猾,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盯上匡小琴的。」趙樞理說道,「我仔細思考過,並未察覺到匡小琴這個身份有什麼明顯的暴露行為。」
「實際上匡小琴這個身份,如果沒有被人盯上自然沒問題,只要被敵人盯上了,只要深入調查還是很有問題的。」程千帆思忖說道。
「確實。」老黃點點頭,「這個身份經不起調查的。」
匡小琴畢竟是趙樞理男扮女裝,是見不得光的,所以禁不起調查的。
這個身份本就是為了方便趙樞理同志和程千帆同志私下裡見面所安排的,這主要是因為『小程總』和『趙探長』之間有奪人美妻的仇恨,這雖然有益於兩人之間切割,不會發生牽連,但是,同時卻也阻礙了兩人之間的正常聯繫。
凡事有利必有弊。
「現在的問題是敵人為何會盯上匡小琴。」趙樞理看著程千帆說道,「這是否意味著敵人已經盯上你了?」
「雖然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我個人覺得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沉吟說道。
「不過,不管怎麼說,匡小琴這個身份已經被敵人盯上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皺眉說道,「特高課既然安排你調查匡小琴,這一方面給了我們及時作出反應的時間,這是不幸中大幸,不過,如何處理匡小琴的身份,如何應付特高課,這就需要我們仔細斟酌了。」
趙樞理和老黃都是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好了,這件事雖然棘手,不過,一切等我們忙完今天的事情再說。」程千帆正色說道。
凡事有輕重緩急之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今夜的營救行動,必須救出『蒲公英』同志,這才是事關法租界特別黨小組安全之頭等大事。
「這裡是漢奸郭開的住宅,現在空關著。」程千帆說道,「老黃,你提著油桶潛入,在零點三十分準時縱火。」
「火起之後,立刻撤出。」
「看見起火,救火站的救火員會出動滅火。」
「待救火隊出動,場面混亂的時候,老黃你和一起換好救火隊的衣服,去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砸門,以鄰居起火為由,要求三十三號快速疏散撤離。」程千帆說道。
先是縱火焚燒漢奸空關的房子,然後利用救火隊救火的方案來自老黃,程千帆經過深思熟慮後,認可了這個方案。
這個方案有一個為程千帆所欣賞的最可取之處,法租界的救火隊的設備在整個上海,乃至是整個中國都是較為先進的,救火員的衣服有一個特別之處,那就是在面部有油布做的防護,可以遮住半個面部,這有助於他們遮蔽身份。
「敲開三十三號的房門後,我和老黃會衝進去展開營救行動。」程千帆說道,「我們必須用最短的時間解決掉所有敵人,然後將同志們救出來。」
他看向老黃,「『飛魚』同志那邊溝通好了沒有?」
「溝通好了。」老黃點點頭,「車子現在已經停在了福熙路的巷子裡,看到火起後就發動汽車,及時開到邁爾西愛路接應我們撤離。」
「趙探長。」程千帆看向趙樞理,「你負責殿後掩護,及時清理可能存在的追兵和跟蹤者。」
「交給我了。」趙樞理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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