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戰火已熄,努爾哈赤及諸王、貝勒相繼來到都司衙門,各自占用了幾處房間,洗漱歇息。
阿敏奉命率領鑲黃旗繼續向南,於半夜時分離開了左衛城。
某日,熊廷弼正在調度諸將,忽聞敗兵來報,左衛已失,遼東都司治所文武各官與城俱亡。
他神色一頓,大聲於眾文武面前說道:
「鄒氏報國,一門忠烈,本督將呈報於京,言說其事,以助偉功。」
言罷,他又環視諸將,道:
「熊廷弼不才,蒙陛下大恩,以遼事重託於我,豈敢不肝腦塗地?此一戰,我定當盡全力,防備城郭,以解朝廷之困!」
「還請諸位嚴守我令,報效聖上!」
眾將領皆是渾身一凜,齊聲說道:
「末將等盡全力,競全功!」
......
定遼左衛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陷落,一時驚震全遼。
遼東都司官署俱在城中,其駐防重炮,亦都落入了後金軍的手中,得知此事,努爾哈赤大喜,犒賞阿敏及其部鑲黃旗。
同一時間,寬甸六堡。
寬甸六堡,為遼東總兵李成梁所築,一堡經管一段遼東長城,迫近女真根據地,易守難攻,李成梁設置此六堡,以遏制建州女真。
不過後來,年老的李成梁不知為何,上疏萬曆皇帝撤掉寬甸六堡,使得遼東局勢更加敗壞。
熊廷弼曾上疏建議恢復寬甸六堡,移民戍邊,稱其為「八百里新疆「。奈何朝政捉襟見肘,朱由校不得不將之擱置。
毛文龍於前日收復無人防備的寬甸六堡,此時他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面色凝重。
幾日之間,定遼左衛失陷,鄒儲賢自焚的消息傳遍東江軍中。
這讓毛文龍倍感如今遼瀋的形勢之危急,已容不得片刻耽誤,他愁眉不展,思慮戰策。
下首的毛承祿,孔有德等將領,亦是一臉義憤。
毛承祿上前,大聲說道:
「父帥,韃子就這麼傾國而出,寬甸六堡這等要地也不設防,不會是還以為咱們東江軍和去年一樣吧!」
孔有德抱拳說道:「請大帥帶領我們直搗奴巢穴,為左衛城戰死的兄弟們報仇雪恨,也讓陛下知道咱們東江軍的作用!」
的確,自天啟元年以來,三年了,毛文龍的東江軍一直都是深得天啟皇帝信任,給餉給糧又給兵器。
可是這三年來,毛文龍都覺得自己奏上的所謂「捷報」太過寒酸。
收復的地方除了朝鮮義州外,沒有一個守得住,還總是被建奴大軍圍堵在皮島,進出不得。
想到這裡,他起身說道:
「是時候搞一場大動靜了,要建奴知道東江軍的厲害,要他們下次出兵以前,好好兒的掂量掂量!」
「好!大帥說的好!」
年輕的孔有德大為振奮,高聲喊道。
這一年以來,東江軍在朝上得到朱由校的無條件信任,在遼東得到熊廷弼的支援,隔海又有登萊的袁可立互相守望,已經今非昔比。
蟄伏一年,皮島如今已不再是那個孤懸海外的小島。
這一年以來,毛文龍利用自己的威望,不斷招募流亡的遼西、遼東百姓,親自編訓,分發兵械,發展迅速。
如今的皮島,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鎮守,他們有一個響亮的名字——東江軍!
現在的東江軍,擁有來自山東軍器司的嶄新刀槍盔甲,還有威力強勁的遂發槍、鎮虜炮,可謂是改頭換面。
孔有德就是今年被召入皮島,因為作戰驍勇,敢打敢沖,被毛文龍點為帳下的一名親兵。
面對高漲的士氣,毛文龍心中欣慰,但沒有說話,他看著手裡的細作線報,眼中閃爍著寒光。
這是細作從赫圖阿拉城發來,言稱建奴留在赫圖阿拉城的兵馬不過是漢軍兩萬,旗人數千。
這樣的規模,東江軍完全可以一試!
努爾哈赤會傾國而出,攻掠遼瀋,這一點毛文龍早有所料。
自己會出兵,估計奴酋事先也能料到,可是奴酋不可能想得到,東江軍如今在朝廷的幫助下,已成了什麼樣子。
原本東江軍只是在皮島周圍打打游擊,最多不過派出孤軍,北上去奴境深處搗亂而已。
可是現在,東江軍的活動範圍,從南方的皮島,一直到北方的撫順,甚至建奴的赫圖阿拉老寨,也已經有探子捨命打入。
東江軍在努爾哈赤圍攻的時候,前往義州,配合朝廷渡海而來的欽差大臣,威逼城下,迫使金景瑞出兵協助。
努爾哈赤忽然南下,意圖奇襲遼陽之時,毛文龍揮軍而上,收復了寬甸六堡的八百里疆土。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作勢進攻赫圖阿拉,迫使努爾哈赤回師,而且動靜鬧得越大就越能擾亂奴酋心智。
一旦他做出了錯誤決定,這會對每一處戰場有好處。
現在毛文龍擔憂的是,東江軍和建奴一樣,每一戰都是傾力而出,且根本輸不起任何一仗。
他的身後是朝鮮,皮島四面環海,毛文龍擔憂要是細作的密報不準確,導致東江軍在赫圖阿拉城下損傷元氣。
只怕日後,再無力牽制建奴出兵了、
毛文龍沉默不語,毛承祿也若有所悟,他忽然問道:「父帥,不若我們請示朝廷,再做定奪?」
毛文龍望他一眼,搖頭道:
「來不及了。」
他心中知道,這一戰已經到了全遼危急存亡的時候,定遼城已失,遼陽和瀋陽沒了聯結,都是塞外孤城。
這些天遼東風沙太大,只怕阻礙了朝廷援軍,以致他們自福余衛而下,居然到今天還沒有到。
看來不能枯等援軍,要自己圖謀成事!
想到這裡,毛文龍站起來,沉聲說道:
「既然經略沒有接下來的命令,那此時的命令,全由我毛文龍做主,一旦事敗,也由我毛文龍一肩承擔!」
「你們記住我這話,萬一攻取不成,上至經略大人,下到你們這些參將、千總,全無罪過,罪責在我一人。」
「父帥!」
「大帥——!」
毛承祿、孔有德及東江軍諸將領紛紛起身,面色不甘。
「打了敗仗,我等與大帥同罪!」
「有難同當,大帥受朝廷重用,難道就忘了昔日我們二百的兄弟情分了嗎!」
毛文龍看著說話的老兵,擲地有聲道:
「我沒忘!」
「可是戰敗總要有人定罪,經略大人遼事繫於一身,不得有失,你們都有家屬,只有我毛文龍孤身一人,毫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