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可就比較嚴重了。
那準備離開的商人停頓半晌,卻是不生不息的走了回來,頹然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眾商人也都從這番話中意識到了什麼,最近朝廷的動作的確很是頻繁。
自遼東之戰大捷以後,一場科舉大案牽連了二十餘名高官,其下被革職查辦、永不錄用、發配邊疆的官員,更是不計其數。
如果皇商會真的要成立,只怕方才那些話,就是下一步朝廷的動作了。
場面寂靜了半晌,卻是杭州商會的洪良文尷尬地笑了笑,親自為黃華堂請了一杯酒,問道:
「既然朝廷主意已定,我等自不好再推辭,只是不知黃東家從陛下那邊得知了什麼。」
見黃華堂看向自己,洪良文心下一緊,解釋道:「是這樣,我等知道的詳細一些,回去也好告訴下屬的商會、船行依照聖意辦事。」
黃華堂面色不變,拿起酒杯小抿一口說道:
「我也是商人,與諸位一樣是無利不起早之人,方才話說的重了,還請諸位見諒!」
說罷,他看向那名宋家商人。
那商人聽了這一番尖酸刻骨之言,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行當並不乾淨,擔憂親族性命,哪還敢硬氣,正是見了坡下驢。
「黃東家實在言重,方才是宋某唐突了。」
黃華堂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說道:「陛下也沒有告訴我太多,只是叫我回來與諸位商量。」
「以我看來,組建了皇商會以後,最緊要的就是各地的行商安排,有沒有困難的。」
黃華堂這話給出的意思很多。
他說完,抬頭看了眼洪良文,又瞥了眼其餘商人,開口道:「這次朝廷給出的時限很緊,決定好就要馬上報上去,最好還是這一次就議出個章程。」
洪良文暗吸一口氣,眼珠在眼眶中轉了轉,試探性問道:
「現下勢大的可不僅是我們江南商人,還有關內的晉商,不知道朝廷上能幫扶多少?」
黃華堂冷笑一聲,說道:
「我與你們交個底,趁著這次最好都跟朝廷合作,沒有多久,朝廷就要收拾那些不合作的商人了。」
「通商協議之所以簽訂,是朝廷想要創造收入,控制商貿,可不是給你們與佛朗機人行商方便的。」
說到這裡,黃華堂繼續說道:
「此回入京,在下與錦衣衛的許掌使也有了些許交情,如果你們擔心的是這個,大可放心。」
「該動手的地方,朝廷不會手軟。」
這話中的意思就很明顯了,只要跟著朝廷的皇商會好好干,朝廷就會幫你收拾那些競爭對手,廠衛可不是吃素的,編排罪名抓個人還是輕而易舉!
在場的商人們都聽出來了,這次朝廷是要動真格的了,加入皇商會就能沒事,可如果不加入,他們就會是第一個被收拾的。
經過最開始的不解和憤懣,現在仔細一想,很多人也就都想開了。如果朝廷真的對各地商團大規模下手,除了跟著皇商會幹,沒有第二條路。
洪良文與其他商人商量了幾句,轉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
「在場的五十七名各地名商這次全都可以加入皇商會,但我們也有些條件,黃東家也是商人,應該知道時下行商的局勢。」
黃華堂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如果加入皇商會,在坐的五十七家必須要擰成一股繩,因為除了那些反對皇商會的人以外,我們還有一個更大的敵人。」
說到這裡,洪良文聲音一頓,卻是黃華堂冷笑說道:
「你說的,是這次趁著建奴戰敗,向關外大肆輸送糧草和輜重的晉商吧!」
洪良文點頭,嘆息說道:
「其實要論起來,晉商的能耐比我們大多了,尤其是張家口的范家,和漕運總督汪海有交情,利用漕運之便,每年從關外獲取的利潤頂的上我們十家!」
這麼久以來,黃華堂的臉色第一次有了些許沉重。
晉商無論總體量還是單家實力,的確都比他們蘇杭財閥集團要強大太多,但是他也猜得出來,既然陛下說在蘇州建立皇商會,基本就代表著對晉商沒興趣。
對於朝廷要動手對付晉商這種想法,黃華堂猜得出來,而且毫不懷疑,這可是一塊肥肉!
宋家那人也站出來說道:「自古以來,行商最為暴利者,茶馬鹽鐵而已!」
「我們宋家在登萊已經有些實力,加入皇商會不求別的,只求能為朝廷控制山東六府的鹽業!」
另外很快有人紛紛出言。
「我們鄭家在大同有些底蘊,可以和晉商們掰掰手腕!加入皇商會後,大同邊關的茶馬交易,可以交給我們鄭家來負責!」
等眾人說完,黃華堂這才起身,拱手說道:
「諸位,我只是替朝廷管理皇商會,多的事情自有朝廷負責,不過大家盡可放心,今日加入皇商會的,只要日後不作奸犯科,都有保障!」
洪良文也站起來,大笑說道:
「黃東家這一說我也就放心了,我洪家今日便加入皇商會,跟著朝廷幹了!」
......
幾日後,一封較事府的密奏被呈到朱由校的御前。
一起擺著的,還有關於聚興號掌柜黃華堂奉旨解散蘇州商會,在蘇州成立皇家商會的《京報》消息。
這個消息一出,立刻以颶風之勢席捲了全天下的商團。
擺在眼前的問題很尖銳也很急促,朝廷明顯是要動手控制商業,一波血腥的大清洗只怕也在醞釀之中。
到底是低頭加入皇商會,同意納入朝廷管制,還是聯合起來共同抵制皇商會這個組織的形成?
只有極少一部分商人看出加入皇商會之後的契機,加入皇商會對很多人來說,行商販貨肯定是不如以前那樣隨心所欲,而且朝廷也不是來做慈善的,肯定是要瓜分利益。
這也就代表著,日後行商都要受皇商會的管制,叫你賣什麼,你才能去賣,發給你通行證,你才能往來貨運。
朱由校看過以後,將密奏燒毀,喚來乾清宮管事牌子王朝輔,低聲吩咐道:
「傳朕旨意,以禮部侍郎付三策為漕運總督,著東廠趕赴張家口,將現任漕運總督汪海革職查辦。」
王朝輔道了聲遵旨,才剛轉身就被朱由校喚回去。
「還有,命山陝總督朱燮元嚴查商人向關外倒賣糧草軍馬及輜重之事,朕覺得東廠這份密奏說的不無道理!」
「告訴朱燮元,朕授他生殺大權,若查實資敵,可全權處置。」
王朝輔聽到這話,方才心中悚然一驚,待捧著御批好的一沓本子退出乾清宮,才發覺腦門上出了一層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