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以來,宗室子弟一直都是歷朝皇帝十分頭疼而又無法解決的難題,而考成法,則是朱由校意欲攻克這一難題的第二次嘗試了。
可以說,這次改革宗室子弟的承襲制度十分大膽,這種決策,不會有幾個皇帝有膽量做得出來。
原因就在於,傳統意義上的朱家皇帝,他們為太多的當代思想所束縛,即便偶有兩個較為聰明的,如嘉靖、萬曆,也不過是慢慢為朝臣消磨了耐性,最終躲在深宮不出。
朱由校則完全沒有這種思想上的束縛,首先在骨子裡,便不是真正的朱家皇帝。
對朱由校來說,這個天下更像是為自己而再塑,而非是流傳甚廣的所謂天啟中興。
朱由校只會考慮如何解決問題,以及如何擺平其他人的反對。
當考承法出台的時候,天下間幾乎所有的人都震驚了,他們聚在一起,熱切的討論這次改革的意義和可行性。
當然,對於求活小民來說,這不過是又一個飯後閒談的談資罷了,於他們目下的生活而言,既沒有改觀又沒有造成惡化。
一群各色人等聚在順天府衙門外,看著告示上的內容,都是滿臉的不可置信,這次的考核之嚴,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
告示中對各個情況都做出了嚴格的規定,不僅各地官府告示陸續放出,連《京報》也為之單獨做了一期宣傳。
一名士子湊近了,指著告示上面的字,正一字一頓念讀:
「每個科目分優、中、劣三等,三科皆優,即允許襲封爵位,賜予典制上應有的世襲爵祿。」
「兩優一中者,許降一等襲爵;兩優一劣、一優兩中者,許降二等襲爵;三中、一優一中一劣者,賜降三等襲爵。」
「一優兩劣、兩中一劣、一中兩劣及全劣者,削爵奪祿,終生不許襲爵。後世子嗣若想襲爵,需以嫡長子經考核,得三優則許降一等襲爵。」
很快,眾人議論起來。
最開始讀告示那士子心有餘悸道:「如此說來,朝廷豈不是不再供養那些閒散宗親了?」
說著,他一邊琢磨,一面喃喃道:
「如郡王,世子得三優方可襲郡王爵,從子得三優才能襲鎮國將軍爵,若有一人為庸碌無為之輩,便削奪一爵。」
「若想後世襲爵,需以一輩之嫡長,得三優才能降一等襲爵!若之前為親王,也只能復郡王爵!」
「這…會不會太過苛刻?」
「兄台分析得在理,但是我看,這根本算不得苛刻!」一名青衫生員笑道:「陛下能有此令,乃是大明有福,天下萬民有福!」
「朝廷宗親,放眼天下,何止百萬!歷歲朝廷供養宗親子弟之祿銀,又何止千萬?」
「考承法推出,即證明朝廷不再供養閒散宗親,得以襲爵者,必火器、騎術、步戰三科皆優,如此,也叫我等信服啊!」
「諸位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周圍一眾士子聞言,紛紛點頭附和,連最開始讀告示那士子也想過半晌,拱手笑道:
「兄台言之有理,何不尋一處詳談朝廷此政?」
那青衫生員揖身大笑:「這有何妨,我看你虛歲年長於我,便以長兄相稱,長兄請!」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名士子很快成為莫逆之交,在人群中邊走邊談,隨便尋了處酒館,對天啟皇帝考承法和開宗禁之舉,大為讚嘆。
......
考承法一出,天下間的宗親子弟們俱都慌了。
雪片一般的奏疏飛往的不是乾清宮,卻是慈寧宮了。
雖然明太祖朱元璋早有祖訓後宮不得干政,但是對宗親們來說,去求太妃,顯然比向皇帝哭訴更為有效。
畢竟皇帝如此尊敬太妃,世人都看在眼裡。
劉太妃剛從花園散心回慈寧宮,寶豐王朱常畢便來求見,劉太妃心裡也納悶,但想想還是見了。
畢竟這寶豐王朱常畢可不是一般的郡王,乃是老潞王第二子,而潞藩又是現今大明除福藩以外,最接近皇統血脈的皇族。
真要比起來,這個寶豐王雖然只是郡王爵祿,他的本事和威望卻比之前來的唐王朱碩煌還要大得多。
劉太妃雖說終日在深宮禮佛不問政事,可卻也是在後宮逐漸上位的,心裡還是明白這些皇家密辛。
寶豐王過來,一定是朝上出了大事,眾多宗親子弟推他出來,找自己做說客的。
想到這裡,劉太妃忽然有些後悔要見他了。
不過朱常畢一聽太妃回來,立馬顛顛就到了慈寧宮,行禮說道:「寶豐王朱常畢,見過太妃太后。」
朱常畢不像唐王朱碩煌那樣肥胖,許是由於多年未曾踏出王府,二十五歲的年紀,長得面相白皙,給人一種十分纖弱、嬌嫩的感覺,看起來就和外面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士子。
「太妃太后,太妃太后!」朱常畢口口聲聲叫著,並跪著膝行過來,直到劉太妃腳下:
「陛下不信任我們了!先是限了我們的宗祿,眼下連好好兒的王爺也不讓我們做了!」
「太妃太后,您是我們朱家的長輩,您來給評評理!我們這些宗親子弟,總是朱家的皇子皇孫啊!」
「怎麼在陛下的眼裡,還不如那些勛貴武夫嗎?」
劉太妃還不知道朝廷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竟然涉及皇室宗親,從未聽見哪一個皇帝對自家宗親子弟如此心狠的。
她勉強笑道:「哭什麼呢?快起來,你們都是天家貴胄,位望崇高,自小便養尊處優,陛下不曾虧待你們。」
「陛下做這種事,必定也有苦衷,也是為了你們好,為了大明的天下好,對自家宗親子弟,哪有不信任之理?」
朱常畢怔了怔,用手抹下眼淚,道:
「太妃太后還不知道吧,陛下新訂下了考承法,叫我等宗親子弟考火器、騎術、步戰三個科目,全優才能襲爵食祿!」
「宗祿還是一回事,宗室限祿法我們也就忍了,可如今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了,憑什麼呀?」
「我等都是太祖皇帝的皇嗣,那連外人勛貴都沒有的考承法,憑什麼就用到了我們這些自家人的頭上?」
「太妃太后,您仔細想想,陛下此舉,是不是有違皇明祖訓之嫌!」
「祖爺爺設置藩王之初衷便是以自家宗室子弟,拱衛京師,護我大明天下,我朱家的天下。」
「若因此藩王數量銳減,談何以拱衛京師,天下重權都叫那些外人拿了去,又置我等宗室於何地,到了那時,江山還在我們朱家的手裡嗎?」
「請太妃太后三思啊!陛下已違背祖訓,所謂後宮不得干政,太妃是不是…是不是也可以適當違背…」
第八百零九章:一石千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