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你的事,」梁最不耐煩。
「行行行,」顏翩躚攤手躲到一邊,眼睛卻滴溜溜轉顯然興致頗高。
九三愣了一瞬,原來陛下並非什麼都忘記了。
「是白色的,」九三瞄到梁最眉頭微皺,隨之添道:「漸漸起了些黑霧。」
陛下身影消失的每個瞬間他都記得清楚。
梁最眉頭一挑,與她丟失龍珏時所夢正好相反,若如他所言兩人在濃霧裡外倒的確有可能,難道這孩子說的是實話?
可為什麼他都記得,自己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還有龍珏,那是祖母傳給她的至寶,她怎麼可能隨便託付給旁人,即便託付了夢裡的事如何成真?
梁最忽然站起來,幾步走到九三跟前,少年痴迷的目光隨她而動幾乎黏在她身上,黑亮的瞳仁里映著她平靜俯視的身影靜得像一潭湖水。
「能留下嗎?」梁最腦子裡也不知轉了多少回合,才說這一句。
「能。」九三脫口而出。
梁最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遞白芷個眼色:「先安排他到下院住著。」
白芷帶走九三,顏翩躚才火急火燎地問:「你還真信啊?這種謊話三歲小孩都不會信。」
「既然三歲小孩都不信,他為什麼要編這種不著邊的謊?」
顏翩躚憋了口氣,想想九三入魔似的樣子:「他傻唄。」
「那就當養個傻子。」
顏翩躚覺得自己是在看傻子:「知道你財大氣粗,但這麼個不明身份的小子養起來可不是錢的問題。」
擺明了有故事,說不定還是個大麻煩。
梁最點頭:「他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顏翩躚點頭:「那你還?」
「但他拿到龍珏就是最大的本事,」梁最挑眉,一臉洗耳恭聽的模樣:「不然你給我出個主意?」
顏翩躚皺皺鼻子:「的確,這小子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要是你刑訊他,人家說不定還很舒坦,」她抱肩打個寒顫。
梁最嗤了聲:「滾蛋。」
……
夜已深,梁最坐在榻前泡腳,沾著水珠的腳閒來無事踩踩水,濺出一地。
「他怎麼樣?」
「很老實,只要了一套衣服換上,擦洗後就熄了燈。」白芷稟報。
梁最一腳砸落,水花躍濺。
「殿下要是不放心,我今夜就去試試他的底子。」
「別去,」梁最搖頭,「他跟了我一路,想來身手不在你之下。」
竟有此事?
白芷肅容,慚愧跪地:「屬下無能。」竟半點都沒察覺。
「與你無關,他不是說功夫都是我教的嗎。」梁最玩味一笑,握著脖子上龍珏摸了摸,這夢裡得來的便宜徒弟倒是出息。
不過這種天方夜譚白芷自然不信:「那屬下親自監視,一定不讓他有可乘之機。」
「他乘機做什麼?」
梁最這可把白芷問住了。
「這兒既不是我府邸,也沒什麼財帛,頂多一個我,他還錯過了最佳行刺時機。」她擺擺手,兩隻腳蹬出水面:「讓護龍衛歇了吧,明兒再說。」
梁最倒在榻上扯下帷帳。
下院。
九三因為終於見到梁最,還是那樣年輕又意氣風發的陛下,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在榻上翻了兩下,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現在的梁最,不需要任何人守護,她自己,就是一方至強者。
好夢不過一個多時辰。
九三翻起身,夜窗下幾聲蟲鳴襯得里外更加寂靜。
他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換上那身灰衣黑鞋,蟲鳴一寂,他的身影出現在屋外迴廊下。
檐上抱劍假寐的白芷驀地睜開眼,瞄著那身形,猶如狩獵的野獸般一動不動。
她倒想看看洛歧的真面目。
灰衣少年顯然有些營養不良,瘦弱得連影子都拉得格外長,但白芷注意到即便如此,洛歧每次落腳的地方都足以掩藏住一切,包括影子。
這個少年絕對受過嚴格的訓練。
不比護龍衛的差。
白芷心中斷定,臉色不由難看,殿下說他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可她瞧著洛歧腳步虛浮顯然內勁不足,說不定根本沒什麼內勁。
這樣的人,靠身法取巧罷了。
她有了躍躍欲試的衝動。
九三躲開巡邏崗哨,凌空一翻,越過外牆內側暗樁,靈巧如猴子般躍上牆沿,但這次他沒有迅速移動而是微微偏頭:「別送了。」
白芷咬牙,走出遮掩身形的牆角:「你好大的膽子!」
九三此刻冷若冰山,多一句話都欠奉:「別讓閒雜人吵殿下休息。」
「你……」白芷還沒說完九三就躍下房檐,她也想躲過暗樁攀上牆沿,卻忽然聽到牆外一陣馬蹄嘶鳴,衛寒的聲音在外側響起:「是他,追!」
馬蹄聲隨之遠去,白芷僵硬地看了眼旁側角門,衛寒的一隊方才差點就進府了又被洛歧引走。
她表情古怪地回到主院。
梁最還在房中休息,白芷正想叩門稟報這件事,耳邊忽然響起那句低沉有力的「別吵殿下休息」,鬼使神差地,她竟真沒叫醒梁最而是腳下一拐叩響了顏翩躚的房門。
「顏姑娘,您看這事……」
顏翩躚打著哈欠聽完,苦大仇深地看著她:「那小子心疼梁最,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嗎?大晚上的,我招誰惹誰了……」她嘭地關上房門。
白芷啞然,還想再敲門又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索性抱著劍坐在梁最門前打瞌睡。
雞鳴的第一聲,熹微晨光映得眼前金燦燦一片。
一身寒氣簡直能凍死人的衛寒氣沖沖地跨進院子,遠遠就道:「護龍衛四隊長衛寒,求見殿下!」他這一嗓子可把白芷氣壞了:「嚷什麼!殿下睡著呢,有事卯時再稟!」
衛寒瞪大眼:「殿……殿下說的?」
殿下從前嚴令他們不得延誤軍情,所以不論梁最是睡是醒,都要及時稟報。
白芷張張嘴,她什麼時候跟洛歧統一陣線了?
「你少廢話,」白芷沒好氣地熊他一句,又十分複雜地問:「人沒抓到吧?」
「你怎麼知道?」
衛寒懵了,白芷什麼時候跟殿下一樣料事如神了?
白芷哼了聲,就知道是這樣。
「人家是故意溜了你一晚上!」白芷想到洛歧的動機卻是氣不起來,揮揮手:「算了算了,事情太複雜,你還是等殿下起了再稟報吧。」
衛寒一頭霧水,待看到院門前立著的九三時,臉都綠了:「你,你怎麼在這兒?!」要不是在殿下院中,他就要拔劍了!
九三目不斜視地進門,朝房門拱手行禮:「給殿下請安。」
五更的梆子聲剛好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