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打扮的守夜人重新鎖上門,仿佛這道鐵門能阻擋住兩名空境的神秘者。但學徒完全不覺得受到了冒犯他潛意識中也認為這扇大門堅不可摧。從離開瑪麗修女到目睹四葉城的青銅雕刻,它對尤利爾始終擁有特殊的意義。
白塔中的占卜出了事故,以至於尤利爾當時沒發現這裡竟然是修道院。羅瑪在這裡,不祥的預言也在這裡。他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命運的巧合。
「這可真稀奇。在某一次拉森囑咐我叫醒沉迷星象的聖者大人之前,我還沒被拒之門外過。」雄獅說。
女巫莞爾一笑。「倘若你現出原形到妓院去,每個妓女都會那麼做的。」
「那是人類的妓院,不是獅人的。」
尤利爾無心聽他們閒聊,也就沒注意到命運女巫對蓋亞教會的暗諷。不管怎麼說,他並不知道灰之使與伊士曼的往事。
「我以為你更恨露西亞呢。」羅奈德說。
「我並不恨諸神。說這些沒用的東西一點也不愉快。」
「可這樣的確很無聊。」夜色下,村莊靜得出奇。遠處歪斜的木屋和土壘中一盞燈也看不見,圍欄內空空蕩蕩,牲畜都蜷縮在草房深處。「我總覺得不對勁兒,這裡竟連夜晚營業的酒館和妓院都沒有!莫非村民們都不需要尋歡作樂嗎?」
「這只是個村莊。」女巫海倫說,「不是你愛逛的娛樂街。」她語調從容,魔力也波瀾不驚。「村莊都是這樣。白天的勞作將疲憊留給夜晚,少有人有精力熬夜。至於他們到哪兒去尋歡作樂恐怕客棧的用途就在於此。」
「既有吃食又提供美人,這倒是很先進的主意。」
沒多久,大門再次打開一個縫隙。「院長要我向諸位客人道歉,她打算親自迎接你們。」說這話時,這位「騎士」仍懷疑地打量他們。「我知道克洛伊塔,但大人物沒必要偷偷摸摸到這裡來。」
「我們沒有偷偷摸摸。」尤利爾上前交涉。
「隨你們的便。這可是神聖之地,你們最好別做出什麼褻瀆的事來。」
這或許就是不知者不畏學徒不禁想。他觀察著守夜人的表情,忽然猜到了對方如此警惕的原因:修道院裡或許不止有神職者,還可能住著許多「道德有虧」的女孩和她們的孩子。
蓋亞在上,莫非整個教會都被卷進了這場泯滅人***中了嗎?在四葉城時尤利爾全無收穫,本以為線索就此中斷;沒想到遠在萬里之遙的一個無名村莊裡,他再次抓到了那條罪惡鏈帶的尾巴。其中隱含的意義令他不寒而慄。
「就算高塔不信仰蓋亞,我們也絕不會侮辱他人的神明。況且我本就是女神的神秘騎士。」說這話時,尤利爾克制著讓人看不出自己壓抑的怒氣。他伸出手,一圈明亮的神術光暈擴散開。
這傢伙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顯然學徒的神秘職業令他頗為吃驚。「好吧。」守夜人妥協了,「請進。」
他徹底打開門,讓月光照進來,以免這些不速之客碰在最前面一級不平的門坎上。「雖然你們是貴客,但仍舊要遵守女神的規矩」
「我對此一清二楚。」尤利爾告訴他。若所料不差,這裡再沒人比他更清楚了。「不要到後院去。也不要驚擾英靈。」
由於頭戴鋼盔,無人可見守夜人的表情。然而學徒能從他身上嗅到驚恐的味道。「騎士」加快腳步,直到進入客廳前都一聲不吭。
「我第一次參觀蓋亞的修道院。」雄獅說,「一般她們不會允許別人進去。」
使者們無疑察覺到了異常。尤利爾捏緊拳頭。「我曾在類似的地方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院長尚未下樓,他壓低聲音說,「請信任我。『雄獅』閣下。交涉的事情我能夠處理。」
「我們當然信任你。」女巫給予他肯定的答覆。也許對見多識廣的大占星師來說,眼下的古怪並沒顯得特別罷。
客廳很暗,由固執的守夜騎士點亮蠟燭。修道院的院長沒有整夜祈禱,即便今天是懺悔日後的第二夜。如果她是沉醉於賣掉幼兒所獲的暴利而忘記了信仰,尤利爾也不會覺得意外。
院長是位年長的老修女,雄獅閣下一見她,就發出一聲失望的詠嘆。女巫海倫覺得十分丟臉:「安靜,羅奈德叔叔。」她的聲音細微若耳語,尤利爾和羅奈德·扎克利卻聽得清清楚楚。
年長修女的教名也充滿年代感。在關於蓋亞的詩歌里,巴恩撒是女神座下一位偶獲恩賜的信徒,故事的結局她升上天國。「諸位尊敬的客人。」她的態度倒不那麼冷漠,但卻教人分辨不出笑容的溫度來。「第二夜很珍貴,而起夜比失眠更痛苦。看在女神的份上我這身老骨頭能為你們做些什麼?」
保持冷靜。「我們來找一個走失的學徒。」尤利爾描述出羅瑪的模樣。這些信息他還是從拉森先生那兒聽來的,他只能希望對方沒有說錯。「不知道巴恩撒院長見過她沒有?」
「我沒見過她。」修女毫不猶豫地回答。
誓約之卷對這話作出了回應。我就知道她在說謊。尤利爾緊盯她的臉,換個說法:「那最近修道院有什麼東西受到了損壞嗎?倘若造成了損失,也許是那個小學徒搞的鬼。這是高塔的失職而我們決定為此做出賠償。」
巴恩撒院長審視了他一眼。「這倒有過。」她慢慢地說,「我的保險箱被動了手腳,教典也受到了破壞。我想修道院裡曾來過一個我看不見的搗蛋小鬼,仗著神秘道具在後院四處擾亂。能得到這種道具的傢伙,沒準兒正是高塔的學徒。」
「被破壞的物品還保留著嗎?」
院長吩咐守夜騎士上樓,拿下一本厚硬殼的大書。這上面的每一頁都繪著難看的塗鴉,甚至還有亂七八糟的連不成語句的詞。
「這事她幹得出來。」雄獅斷定。
「真難為作畫人仔細將教典的每一張都翻過了。」女巫也評論。
若不是索倫幫忙,尤利爾差點看不出上面寫了什麼。
『偽善者!沒長角的惡魔』
『和你的神見鬼去吧』
『一群笨豬!軟弱的傻瓜』
『這丫頭有我的真傳』索倫帶著點得意的語氣寫道。若是從不加標點的角度來看,這傢伙說得沒錯。
「那她如今到哪兒去了?」學徒問。
「這我可不清楚。」院長的關注點不在這兒。「除此之外,她還毀壞了小禮堂的神像和燭台。這些東西」
「不過是些小物件。」尤利爾打斷她,「沒有人受傷嗎?」
「我不認為你們能為此付出賠償。」
「我們會的。」女巫說。
尤利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你們要求,那好吧——我會讓人羅列出清單。」巴恩撒院長和善地微笑,「我就知道克洛伊的信譽比光輝議會更有價值,你們的國度距離太陽和露西亞更近。我當然是知道的。我對此深信不疑。」
尤利爾繼續說:「還有其他被損壞的設施和物件,我們得一一照價做出賠償。不多也不少的那種。現在我們必須得看看每一處她留有痕跡的地方。這對我們找到她也有幫助。」
「每一處?」院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維持著微笑。「好吧,等到早晨」
「很抱歉,巴恩撒修女,我們真的趕時間。」
「其他人都睡下很久了。這些孩子勞累了一天。」
可算是抓到你了。「睡下?這怎麼可能?今夜是懺悔日的夜晚,虔誠信仰蓋亞的教徒是不會早睡的。我是蓋亞的騎士,您不清楚吧?高塔成員的神秘職業與教會相關確實很難想像。但我對女神的規矩一清二楚,這是應該的。」
守夜人騎士咕噥一句,「他確實是蓋亞的神職者。」
巴恩撒修女狠狠瞪他一眼。「即便如此,這也是很不方便的。」她勉強擠出微笑,「這裡面都是些女人,她們懼怕陌生男子」
「請大可放心。高塔的信譽比光輝議會還要值價,更何況『命運女巫』閣下總不會教她們恐懼吧?」尤利爾沒給她周旋拖延的機會。他一下站起來,「就從後院開始。」
笑容從院長臉上消失了。「那是罪人休息的地方。不許你們到那兒去!」
這時候已經不用尤利爾交涉了。雄獅羅奈德站起來,他身高過門,肩寬過守夜人的鎧甲,朝下俯視時,巨大的陰影可以將巴恩撒修女和騎士一同籠罩起來。「我們得找到羅瑪,老女人,你不會以為我們只是來賠償那丫頭破壞的東西吧?」
此刻,即便巴恩撒院長意識到自己上了當,也為時已晚。「後院是禁地」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尤利爾拆穿,「你讓我們白天再去。莫非禁地只是對於夜晚而言?」
巴恩撒修女惡毒地盯著他。「不敬神的神職者,合該下地獄!」
「不敬神的人沒法成為神職者。」女巫海倫糾正。「顯然,你對神秘的了解沒你的蓋亞多。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她輕盈地雙腳離地,漂浮起來。
巴恩撒修女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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