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蘇茉兒沉鬱著面孔的進來。布木布泰故作出一副淡漠的語氣問道:「怎麼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主子,宸妃這次是真的不太好,今兒她還吐血了。我把李倧給我護心肺的丹藥給她服用了,這才好了些。」蘇茉兒心情低落的說道。
「你把李倧給你的丹藥給宸妃了?蘇茉兒,那些丹藥你捨不得吃,一直珍藏著,你竟然」布木布泰驚訝的說道。
「我已經沒事了。我問了太醫,太醫說這是極好的療傷良藥,全是珍稀藥材煉製的。對宸妃的病患有幫助。我把剩下的兩顆都給她了。但願她能夠吉人天相可以儘早病癒。」蘇茉兒心懷真誠的祝福著。
布木布泰不再說話了。蘇茉兒的善良和奉獻精神,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對待任何一個人都是這麼的大公無私盡心盡力。
「主子,宸妃說,她知道錯了,請你原諒她呢!你就不要再記恨她了。她說,她當時肯定是失心瘋了。所以,才會那麼說。她說,她早就後悔了,早就想跟你道歉了。可是,就怕你不原諒她」
布木布泰不待蘇茉兒說完,泣聲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我不想聽。蘇茉兒,不是我不原諒她。而是我不想再見到她。她當時能說出那樣狠毒的話來。肯定是早就心存芥蒂,早就生了妒恨。我們的姐妹情義早就不復存在了。相見爭如不見,相諒不如相忘。我現在,只想守著福臨,安安生生的過我的平靜日子,再也不想有任何波瀾了。」
蘇茉兒嘆息著,無可奈何的望著主子,心情一片荒涼。一母同胞的姐妹,本該是相親相愛情比金堅的關係,卻是離心離德漸行漸遠的,再也沒了該有的情分。這一切的罪過,究竟該歸咎於誰呢?是命運的無稽,還是註定的背離呢?亦或者是無法預知的宿命?
宸妃的病患來勢洶洶,倒是去的也迅疾令人喜悅。
也不知是不是李倧給蘇茉兒的藥丸,真的是良藥。竟然抑制住了宸妃病情的惡化。慢慢的宸妃竟然能夠起床了。甚至已經基本痊癒了。
然而,當蘇茉兒見到皇上後,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久已不來永福宮的皇上,在宸妃病情見好後。難得的駕臨了永福宮。
看到皇上,布木布泰原本平淡的眼眸,毫不遮掩的籠上了冷森之寒意。蘇茉兒也是被突然而至的皇上給驚呆住了。
「參見皇上。」主僕二人該有的禮節還是不敢荒廢的。
「平身吧,蘇茉兒,你陪朕去御花園轉轉,朕今兒想讓你陪朕聊聊天。」皇上心有不悅的觀察著莊妃的冷漠,在果斷的轉身離去前,毫不顧忌的下旨,叫蘇茉兒陪侍。
蘇茉兒呆呆的愣怔著,腦子有點錯亂。飛快的和主子布木布泰眼神交流了幾個回合後,哀嘆一聲後,苦著臉,跟上了皇上的步伐。
唉,主子冷漠皇上,皇上更是冷待主子。與其說主子怨懟宸妃海蘭珠。倒不如說,主子真正惱怒怨恨的主角是皇上。
皇上一離開永福宮的地界,就停下了腳步。蘇茉兒也緊跟著停下了追隨。
「你家主子布木布泰似乎對我怨恨不小。是嗎?」
蘇茉兒垂著頭,暗自翻了個白眼,嘟嚕道:「你要殺了主子的兒子,能不怨恨嗎?況且,同樣都是皇子,皇上偏心也偏的太離譜了。這事,擱誰身上不怨恨?」
「哼,朕就是偏心。宸妃對朕全心全意,可莊妃呢?」皇上毫不示弱,更不認錯。
「莊妃也對皇上一心一意啊!」一個心一個意而已。不多,但是僅此而已。蘇茉兒靈機一動,暗贊自己答得絕妙。
「一心一意?那她就不該心存怨懟。」皇上霸道的混不講理。
「皇上咱,能不能講講理?你要是讓宸妃的八皇子為別的皇子陪葬一個試試?看看宸妃還會不會對你全心全意?」
蘇茉兒沒耐心了。不知道為什麼,皇上總能成功的讓她無法理智,讓她無畏無懼。
蘇茉兒哪裡知道,這正是狡黠的皇上想要的結果。蘇茉兒太中規中矩,太恪守本分了,也太謙卑謙順了。他每次只有過分的激怒她,才能讓她還原出真正的性子來。
「罷了,不說這件事了。莊妃惱也罷怨也罷,朕並不後悔。她既是怨懟朕,朕就把她的九皇子和她一起冷藏。我看她能驕傲多久?」皇上用倨傲而又冰冷的語氣說道。
「皇上」蘇茉兒很想推心置腹的勸勸皇上,可是,她忽然覺得,面對眼前的這個冷血男人,她無話可說了。
「怎麼不說話呢?」皇上看著蘇茉兒,有些奇怪她的欲言又止。
「沒什麼說的了。人的心本就長得偏左邊的,你的心偏給宸妃,我說再多,不是廢話嗎?」蘇茉兒儼然妥協認命了。
「嗯,不說莊妃了,說說李倧,說說他給你的藥丸吧!」皇上瞬間挪移了話題。
「你是說奴婢給宸妃的藥丸?那是上一次在朝鮮見到李倧時,他給我的。那是他專門給我配製的治療心肺舊疾的藥。不過我們已經斷絕了關係。再也沒有聯繫了。那藥丸就剩下兩顆,全給宸妃了。我這兒一顆都沒有了。」
蘇茉兒早就心知肚明算計到了皇上會問到李倧和藥丸的事,心中早有溝壑,早就想好了拒絕的說辭。
「朕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想徵得你的同意」皇上難得的這麼尊重人。
「皇上,您有旨意,儘管下旨吧,奴婢哪裡有膽子敢和您商量?」蘇茉兒就知道皇上像個黃鼠狼一般,絕對沒安好心。
「朕想叫你給李倧寫封信,向他索取一些治療宸妃疾病的藥。因為,宸妃的病患,耽擱不得了。唯有崔老怪的藥能夠醫治得了宸妃。」皇上倒是快人快語的直接說出了實情。
「宸妃的病不是已經痊癒了嗎?」蘇茉兒驚詫的問道。
「唉,太醫說,你的藥丸只是穩定住了那個胃部肉瘤。令其不惡化。要想治癒,根本不可能。朕想著或許,崔老怪的藥,也許可以救得了宸妃。所以,想請你救救宸妃。」皇上提起宸妃的病,滿腹的沉重鬱悶。
「皇上知道崔老怪已死了嗎?奴婢聽說,崔老怪也是得了病,最終不治而死。皇上,奴婢為了你的旨意,也為了救治宸妃,無論如何都會給李倧寫信,求助他的藥丸的。只是奴婢不敢保證他能不能給,更不能保證他的藥丸,治不治得了宸妃的病。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可好?」
蘇茉兒雖然厭煩皇上的勒索。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李倧的藥丸,真的可以救治了宸妃的病,她蘇茉兒,就算是低一回頭顱,就算祈求李倧,又有什麼不能夠委屈的?
「很好,蘇茉兒,都說你大義、善良。朕就聽你的,盡人事聽天命。」皇上倒是爽快的很。
蘇茉兒翹翹唇角,無語相對。有時候,面對一個口中說著喜歡你,可是,卻是時時算計著你的尊貴男人,除了沉默,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使自己心安理得?
逃離般的離開了皇上後,蘇茉兒幾乎是飛步如箭似的跑回到了永福宮。
果然,主子正在等著她。蘇茉兒剛才和皇上離開時,就知道主子心生誤會了。
「主子,皇上讓奴婢給李倧寫信,討要救治宸妃的藥丸。」蘇茉兒並不解釋說明什麼,直截了當的把皇上和她的談話內容告知了。
「皇上讓你陪他是為了要藥丸?我還以為他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然後報復我對他的冷漠。」布木布泰倒是坦白的傾訴了自己的擔心。
蘇茉兒走到主子布木布泰身邊,蹲下身子,依偎在主子身側,柔聲細語的說道:「主子,任誰都不能把奴婢帶走的,若是有一天,奴婢真要走了。必得主子同意了,奴婢才可以走。成嗎?」
布木布泰眼神溫柔的俯視著蘇茉兒,一滴清淚滑下臉頰。是她多慮了。是她狹隘了。她現在無寵無愛無人疼惜,縱然不是窮途末路,卻也是處於孤立無援無人襄助無人憐惜的境地。這時候,若是連蘇茉兒都要離開她了,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活?人啊,不怕有恨,不怕有怨,就怕孤獨寂寞的活著。沒了多爾袞的愛情,沒了皇上對她的憐惜,沒了該有的尊貴地位。她現在還有什麼可抓得住的?蘇茉兒於她來說,亦師亦友亦妹,既是她的精神支柱生活伴侶,更是她依賴的親人。
蘇茉兒又何嘗不明暸主子的淒涼處境?自從皇上那次下令要讓九皇子陪葬八皇子後,後宮裡,人人都在背後嗤笑主子,鄙夷看不起主子。娜目鍾和巴特瑪更是一見主子就諷刺拉呱譏嘲不斷。就連那些低等位份的妃子,也是想躍躍欲試踐踏主子的尊嚴。如今的主子,基本上都不出永福宮的宮門。蘇茉兒也是百般惆悵,心下羞惱不已。可是,這些遭遇,有些是無妄的災難造成。一些,卻是主子自己的選擇。她一個奴婢,除了忠心護主,至死相守外,就是盡心盡力的為主子分憂解難
蘇茉兒和主子布木布泰安詳的相談了很久後,才回到自己的寢室寫信。
寥寥數語,淡淡的請求,真實的需要,刻意的避嫌,一字一筆一行一頁紙,詮釋了蘇茉兒的意思。
蘇茉兒把自己的信,沒有封給了太監壯壯,叫他把信呈給皇上,就說這是蘇茉兒寫給李倧的信件。
看著離去的壯壯,蘇茉兒伸伸懶腰,施展了鬱悶的心懷,但願能求得醫藥,救得了宸妃吧!人啊,仰首無愧於蒼天,俯身無憾於大地,摸心無虧於良知,足也!
此去一等就是一月,終於等來了李倧的回信,也等來了他的藥丸。
原來,皇上也寫了一封信,把太醫給宸妃診斷的病情也告知了詳情。
蘇茉兒接到李倧的信時,信件,已經被打開了,已經有人先預覽察看過了。蘇茉兒渾不在意的看了一遍李倧的信函。就八個字「凡你所求,盡力達成」。
那藥丸被太醫仔細的驗證後,給宸妃服下了。至於能不能徹底的治癒,能不能夠完全的解救了宸妃,就是宸妃的命數了。
宸妃病癒後,專程到永福宮來了一次,明說是感謝蘇茉兒的。其實就是想和布木布泰把手言歡、盡釋前嫌的。可是,布木布泰直接推脫身子不適,竟然躲避開,自己進寢室休息了。只氣的一向心高氣傲的宸妃,淚灑當場負氣摔袖而去。
蘇茉兒也是完全無招可施展了。主子這麼的一條道摸黑走下去,她除了追隨,還能有的選擇嗎?
心如止水的歲月,依然可以綻放出美麗的心情。主子無欲無求的,又和蘇茉兒一起開始了讀詩頌詞看美文。在耶律清月這個師傅的教育下,蘇茉兒對滿文和漢文越來越學的痴迷。總是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融會貫通的生出別出心裁的新意來,每每驚得耶律清月只嘆:「女秀才,女秀才,蘇茉兒,你真不愧是皇上御封的女秀才。」
在這悠哉閒舒的時日裡,一去又是兩年翻過。九皇子福臨迎來了三歲的生辰。可是,前朝也傳來了一個令人緊張的消息。皇上準備御駕親征去攻打明朝的一個久攻不下的城池了。
低調的給九皇子辦了個小生日,除了永福宮的一些人熱鬧一下外,幾乎無人問津。
而那個偏心的的皇上也出征上戰場了。
沒過多久,關雎宮又傳來宸妃再一次犯病的消息。
蘇茉兒急急忙忙的趕到關雎宮慰問時,看到皇后正指揮著一眾御醫們在緊鑼密鼓的給昏迷不醒的宸妃診治。
蘇茉兒非常規矩的守在門口,憂心的觀望著,不敢發出一點的聲響。
終於,在眾位太醫的齊心救治下,宸妃甦醒了。可是,卻又咳了血斷斷續續的,時好時壞的,一直到星夜時分,宸妃服了藥後,才沉沉的睡下。皇后也是被折騰和煎熬的精神疲憊不堪。
蘇茉兒等著皇后離去後,才身心俱疲的離開了關雎宮。她在心中,無奈的悲嘆著,李倧的藥丸,終歸不是萬能的啊!救得了宸妃一時,最終保不住她的命數啊!
宸妃此次病來如山倒,太醫們每次對於宸妃的嘔吐嘔血,都是一籌莫展,除了用藥物暫時的緩解外,無計可施眼看著宸妃蒼白的臉頰,一日一日的憔悴,瘦削下去。
皇后看著宸妃的病請,一日日的沉重下去,終於下了決心,令人快馬加鞭寫了信,把宸妃病危的實情,稟報給了遠在戰場上的皇上。
宸妃一直的在等著皇上歸來,她挺著最後的氣息,一直想堅守著自己的執念,想最後看一眼寵自己愛自己的那個尊貴男人。可是,最終未能稱願,在留下最後一行遺憾的淚水後,宸妃溘然離世。
皇上在宸妃逝去的第二日凌晨,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卻最終沒有看到宸妃最後那一抹絕望不舍的眼神。
皇上悲號傷痛之極,再也無心去征戰。宸妃的死,仿佛把皇上的魂魄抽離了一部分,在宸妃大喪之後,皇上就精神崩塌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