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霧氣朝著遠方涌動。
隱隱約約的，無比混亂的喧囂聲穿透了薄霧，越來越清晰。
沾滿了鮮血的刀鋒一點一點的拉出胸膛。
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已經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李天瀾內心的感受。
他摔倒在地上，鮮血在地面上蔓延，有些茫然的眼睛看著輪迴宮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刀毒辣而精準，刀鋒幾乎是緊貼著心臟穿透過去，劍氣破壞著他的身體內部，不至於致命，但頃刻間卻給李天瀾造成了極重的傷勢，即便有龍脈加身，如此傷勢至少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復原。
這個時間或許不長，但卻同樣意味著接下來的大戰跟他再無關聯。
他靜靜的躺在地上，鮮血從體內流淌出來，身體開始變得冰冷。
比秦微白快了一步的東城如是小心的將他摟在懷裡，她抬起頭，看著輪迴宮主，以往清澈中帶著茫然的眼睛一瞬間鋒銳如刀。
古意盎然的瑤池名劍寂靜在她背上劇烈的顫抖著，狂暴的劍氣洶湧匯聚，白霧浩蕩。
濃烈的殺意將輪迴宮主完全鎖定。
輪迴宮主無動於衷，她靜靜的站在那，看著李天瀾的眼睛。
李天瀾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兩人似乎是在對視，可他的瞳孔沒有焦距，只有茫然，那是最徹底的麻木與死寂。
寒風帶著涌動的白霧吹響遠方，無與倫比的氣運與生機開始朝著王天縱聚攏。
輪迴宮主的眼神同樣變得麻木死寂。
她熱愛的一切，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空了。
空白一片。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複雜的思緒似乎將時間無限的拉長，千年萬年，前世今生，恩怨糾纏，熱愛的，憎恨的，討厭的，瘋狂。
無邊無際的白雪與劍光似乎是從另一片世界飄飛過來，將她覆蓋，將她徹底籠罩。
她站在那，像是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一具無比冰冷絕望的軀殼。
「對不起。」
她終於再次開口。
她還有千言萬語，還有無數的秘密不曾跟李天瀾分享。
晶瑩的淚光落下來，在地面上凍結，她有太多的話想說，但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變成了最普通的三個字。
「對不起...」
李天瀾靜靜的看著他。
眼前的世界從深沉變得暗淡。
漆黑逐漸翻湧過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但卻一直不肯閉上，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怨恨，沒有憤怒，沒有不解。
只是帶著絕望的平靜，就這麼看著。
「為什麼？」
東城如是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輪迴宮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秦微白。
眸光流轉，她的眼神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羨慕與恍惚。
她的身體向後退了一步。
「今晚結束之後...帶他回中洲吧。」
她輕輕的後退，眼神卻一直定格在李天瀾身上：「今後，好好照顧他。」
東城如是眼神依舊鋒銳。
她下意識的站起身，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她的袖口。
東城如是轉頭看了一眼。
秦微白朝著她搖了搖頭，她的臉色慘敗，看著靜靜後退的輪迴宮主，眼神中滿是心疼。
一身黑衣身材顯得有些臃腫的輪迴宮主逐漸消失在白霧中。
他的聲音在白霧裡響起：「出來吧。」
輕微的腳步聲踩在柔軟的草地上，一名穿著容貌都是一絲不苟的中老年男人走出白霧。
一道無比耀眼的金光在他腳下蔓延出來。
他的眼神一片茫然，但那道金光卻無比熾盛，淡金色的光芒似乎灑滿了整個莊園上空，將整個莊園的各個角落都徹底籠罩起來。
「蔣千頌？！」
東城如是的聲音陡然低沉下來。
眼前這一片金光和這個男人沒有絲毫的掩飾，這是號稱黑暗世界防禦最強的領域九丈紅塵，而出現在她面前的，赫然是被逐出南美蔣氏後正在被烏蘭國通緝已經失蹤了一段時間的南美蔣氏前任族長。
蔣千頌漠然的看了看東城如是，他的領域依舊在蔓延，在凝聚，守護著整座莊園。
秦微白動作熟練的給李天瀾止血上藥，她小心翼翼的將那道猙獰的傷口包紮起來，輕聲道：「他現在不是敵人，暫時不會是敵人。」
東城如是怔怔出神。
眼前的蔣千頌何止不是敵人，簡直就是一個最稱職的保鏢，號稱防禦天下第一的他站在這裡，幾乎就是這座莊園最大的保障。
她突然有些疼痛。
細微的痛楚在她的頭腦中一點點的深入進去。
她看著蔣千頌那雙充斥著迷茫和混亂的眼睛，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天瀾靜靜的看著輪迴宮主離開的方向，他的意志在不斷的掙扎著，無邊的黑暗吞噬過來，他的眼睛閉上，徹底陷入了昏迷。
秦微白猶豫了下，輕聲道：「宮主壓制了蔣千頌的意志，並且在他體內重新創造了一個人格。」
東城如是剛想開口，一片耀眼至極的光芒陡然在重重白霧中擴散出來。
無數的白霧在剎那之間徹底消失。
在大戰中始終被白霧籠罩的莊園重新出現在摩爾曼斯。
混亂的廝殺與喧囂一瞬間覆蓋過來。
輪迴宮主的身影已經走了很遠。
七彩的光芒籠罩著她。
她的身影開始騰空，逐漸向上。
九丈紅塵的領域不斷閃耀著。
輪迴宮主的身影無聲無息的破開了號稱黑暗世界最強的防禦領域，瞬息消失。
秦微白抬起頭來，眼神憂傷。
從輪迴宮成立的那一天開始，無數的謀劃，無數的布局，無數的犧牲，無數交易與妥協，滅夜靈，決戰中洲，掀起天都決戰，進入東歐亂局。
隕落日。
審判日。
終結日。
所有的一切都有終點。
那道七彩的光芒不斷向上，融入夜空。
無數的因果，在這一刻正式進入終局。
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什麼。
大勢轟隆而響，滾滾向前。
「轟！」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如同鮮血的猩紅色光芒在輪迴宮主消失，白霧消失的第一時間響起。
遠方戰亂的喧囂傳過來。
莊園失去了白霧的保護，在重新出現在摩爾曼斯的瞬間直接陷入了包圍。
已經沒有人可以說清楚這些人等了多久，也沒有人能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在重重白霧中找到這座莊園的位置，無比凶狂的進攻瞬息之間如同排山倒海般衝撞過來，紅色的光芒閃耀著，有人在最前方大步衝鋒。
六個人。
圍繞著九丈紅塵的領域，最前方的六個人以最快的速度狂奔過來。
他們的衣物在奔跑中開始燃燒。
衣物消失，血肉在突兀燃燒的火焰中被燒焦，些許金屬的反射光澤流溢出來，六個人的瞳孔已經完全變得血紅，浩浩蕩蕩的能量瞬息之間爆發出來，並且緊密相連。
幾乎是無窮無盡的紅色光芒練成了一片。
東城如是溫柔的摟著李天瀾，眼神茫然。
秦微白的內心陡然沉了下去。
那清晰的紅光與浩蕩的能量清晰的證明著對方的來歷。
北海王氏。
惡魔軍團！！！
六位惡魔的背後，是北海軍團最精銳的力量，成百上千。
精銳的軍隊與惡魔拉開了微妙的距離，同時衝鋒。
這一刻，秦微白終究還是想起了在即將進入摩爾曼斯的時候與輪迴宮主的一番談話。
在輪迴宮無數次的模擬與推演中，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極為完美，他們的籌碼總是差了一些。
輪迴宮要的不是勝負。
東歐亂局早已沒有了所謂的勝利者。
輪迴宮要的是在一片荒蕪中重新開始的新時代，要的是李天瀾活著的新時代。
他們有碧落黃泉，有陰影撕裂，有隕落星辰。
有林楓亭，有李狂徒，有蔣千頌。
城內還潛伏著一把凶兵。
魔鬼軍團，軒轅劍部隊，北海王氏和林族的精銳。
十三重樓，無敵之劍，燃火...
無數的籌碼準備的異常充分。
但還是不夠。
如今的劍皇是真正的舉世無敵，對付他只有一次機會。
而在無數次的推演和預想中，最終的結局距離輪迴宮想要的局面總是要差一點。
這一點不多，但卻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李天瀾的生死。
如果李天瀾真的出現在摩爾曼斯，由蔣千頌的新人格保護，最強的九丈紅塵足以擋住絕大部分的危險。
但北海王氏有惡魔軍團。
惡魔軍團的自爆就算不及凶兵，也相差不遠。
輪迴宮主給出的答案是北海軍團派到東歐的惡魔軍團，一組已經覆滅，而另外一組也因為能量消耗過大，已經沒有了同歸於盡的資本。
但沒有人知道北海王氏的惡魔軍團有多少人。
如果王天縱瘋狂到投入第三組惡魔軍團該如何？
輪迴宮主說蔣千頌擋得住。
秦微白不曾懷疑這一點，就算當時，也不曾懷疑過。
她的疑慮只是在於蔣千頌擋住第三組惡魔軍團後，誰來擋住後續的北海王氏精銳。
那個時候，輪迴宮主說還差一把劍。
彌補相差的那一點的一把劍。
秦微白當時一直不知道這句話的具體意思，也不明白是哪一把劍。
而如今，所有的預想都變成了現實。
眼前是第三組惡魔軍團。
至少千人的北海王氏核心精銳浩浩蕩蕩。
所有的一切都在發生。
秦微白的眼前真的有一把劍。
這把劍劇烈的顫抖著，布滿了裂紋的劍鞘正在不斷的開裂。
瑤池名劍。
寂靜！
漫天的紅光蔓延過來。
第一名渾身都在燃燒的惡魔張開了雙手。
猩紅的光芒似乎從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中流淌出來，他的身體飛躍到半空，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撞在了九丈紅塵的領域上。
伴隨著血霧，他的身體瞬間炸開，狂暴的能量在一瞬間極致的釋放出來。
九丈紅塵的領域開始閃爍。
第二名惡魔衝進了領域，大片的轟鳴開始響起。
然後是第三人。
蔣千頌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轟鳴的爆炸帶著無比狂暴的熱浪，大口的鮮血從他嘴裡噴出來，他跪在了地上，仍在竭力維持著自身的領域。
第四人。
第五人。
第六人。
紅色的光芒磨滅一切，接連不斷的爆炸只是一瞬。
無比堅固的九丈紅塵剎那之間徹底破碎，金光與紅色的光芒同時沖向了高空。
惡魔軍團消失。
大量的北海軍團的核心精銳沖入莊園，一片茫茫。
無數的混亂在莊園裡爆發出來，花草被踩碎，地面在沉陷，駐守在莊園的少量輪迴和秦族精銳在北海王氏最核心的力量前幾乎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鮮血肆意的流淌著，連綿成片的怒吼和慘叫聲中，整個世界都變得恍惚而真實。
寂靜劍已經不再顫抖。
東城如是握住了劍柄。
她一隻手抱著李天瀾，烏黑的髮絲垂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
東城如是凝視著李天瀾的臉龐，呢喃著輕輕開口道：「天瀾，我很愛你呢。」
無數的人潮洶湧而至，殺氣沖天。
這是北海軍團最強的精銳。
也是北海王氏的棄子。
包括惡魔軍團在內，任何可以證明他們身份和立場的東西都已經完全銷毀。
在最合適的時機中，北海王氏在兌子。
用惡魔軍團加上北海軍團的核心精銳，兌李天藍。
寂靜劍充斥著裂紋的劍鞘破碎，一點點的落在了地上。
帶著瑤池數位無敵境高手的劍意光耀著劍身，無比明亮。
東城如是持劍，抬手。
沒有遲疑，沒有選擇。
她的眼眸不在迷茫，有些不舍，但卻無比堅決。
天地間驟然響徹一道長劍出鞘的銳利聲響。
下一秒鐘，無比迷濛如同幻夢的劍光重霄而起，撕裂天地。
劍光籠罩了秦微白，籠罩了東城如是，籠罩了李天瀾。
剎那之間吞噬了北海軍團的所有精銳。
城市中心，所有人同時抬起頭望向了莊園的方向。
王天縱深深的看了那邊一眼，皺起了眉頭。
被王天縱提在手中的李狂徒同樣感受到了那道劍光，那道劍意。
那仿佛是世間最華麗的色彩，迷濛夢幻，聖潔縹緲。
瑤池絕學。
天外飛仙劍。
那也是三年多前在天都，在東城如是曾經試圖拔劍的時候被他硬生生壓回去的那一劍。
瑤池寂靜，在黑暗的終局裡最終出鞘。
他自然知道這是誰的劍。
李狂徒一瞬間紅了眼睛。
他的眼眸一片猩紅，只剩下徹頭徹尾的瘋狂。
「王天縱！！！」
「王天縱！！！」
「王天縱！！！！！」
他嘶啞的咆哮聲一瞬間籠罩了整個摩爾曼斯。
憤怒到極致的殺意帶著不顧一切的劍光陡然爆發出來。
已經距離天驕只差一步的境界一瞬間被他無比決然的崩碎。
巔峰無敵。
無敵境穩固。
初入無敵境。
半步無敵。
驚雷巔峰。
李狂徒的境界一退千里，但前所未有的劍氣卻一瞬間籠罩蒼穹，幾乎將王天縱的劍光徹底撕碎。
李狂徒猩紅的眼神已經完全沒有了理智，只有瘋狂，只有猙獰。
「王天縱！！！！」
那片迷濛的劍光暗淡消失。
悽厲到極致的尖叫聲中，劍二十四與十方絕域完全歸一。
離兮的手中已經沒有了劍。
但歇斯底里的怨毒中，她整個人都變成了最鋒利的一把劍。
天地之間只有劍光。
李狂徒瘋了。
離兮也瘋了。
所有籌碼都砸出來的時候，兩人完全是以自己的生命為籌碼同一時間沖向了王天縱。
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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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流星·蝴蝶·劍（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