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八十一層,大日如來盤膝端坐,雙手相疊,大拇指翹起,中間有一點光微微閃爍,卻堪比曜日,仔細看,會發現那光點其實一顆種子。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張月端坐在掌心上,眉心處有一個金燦燦的印記,與頭頂上的種子交相輝映。他單手執筆,在虛空中飛快揮動,筆尖處金光閃耀,將虛空當成畫布,寫下一個個大字,不斷重複著六個字,但這些字相互組合又變幻出不一樣的形態,隱隱間,仿佛有一雙手在不斷翻飛,似穿花蝴蝶,捏出一個個印決。
老和尚站在一旁,看著這異象,面色平靜,他已經習慣了,從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的不為所動,他不知道已經被震驚了多少次。如果張月的靈魂還能自由活動,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機緣。
「可憐的傢伙,若你不是來到這裡,你或許真的會成為第二個大日如來呢!唉,善哉善哉……」老和尚別過臉,不忍看下去。誰能想到這個佛緣深厚的少年,現在只是一個靈魂被禁錮的傀儡而已?
張月終日在佛塔靜修,聽佛經,抄佛經,從那每一個玄奧的經文中領悟著天地至理,他就像一個好奇的小孩,沉浸於大千世界的奧妙之中,學習知識,明悟大道,作為一個傀儡。
一年又一年,時間靜靜地流逝,在陣陣禪唱中,在揮動的筆尖下。
……
「那小子,現今如何?」方丈輕輕地擦拭著身上的袈裟,雙眸里只有袈裟上閃爍的光點。老和尚跪伏在一旁,「今日便可登頂了。」
方丈眼睛微眯,聽到登頂,才捨得將自己的目光移開,「倒是一個好苗子,可惜,是個罪人。登頂後,帶他來見我。」
老和尚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此子,佛緣如此,不如將他納入門下。一個機器人,怎麼也比不上一個真正的佛子吧!」
方丈揮了揮袖,金紅色的袈裟頓時綻放出奪目的光,將老和尚籠罩,下一瞬,光芒消退,老和尚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誰和你說,他是佛子了?這佛塔,饒是我也登不了頂,他既然有這本事,那就是我的機緣了。只要我奪取了他的領悟,那,我不就是佛子了嗎?」
老和尚身體微微顫抖,體內氣血翻騰,不斷地往外涌,雙眸滿是驚駭,「……是……方丈。」
好一會兒,老和尚才緩過氣,起身離開。當他推開門,看到了一輪暗紅色的大日正在緩緩落下,漫天的雲霧遮掩住了那餘暉,只有那朦朦朧朧一輪光暈在閃爍。老和尚望著那輪落日,又看了看滿院的落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少林,獄也。
……
老和尚看著在抄寫佛經的張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將這裡留給這位可憐可惜的少年。
桃花園內,依舊滿園飄香,花香,果香,酒香相互繚繞,醉人醉心。
武倥拽過在樹上亂竄的張月,喘著粗氣,「臭小子,你怎麼這麼能跑?總算給我逮到你了,現在沒有時間跟你開玩笑,你該喚醒他了!」
張月看著武倥少有的嚴肅,本來還在嬉笑的臉也正經了起來,但從嘴裡吐出來的依舊是咿咿呀呀的亂叫。
「對對對,時間到了,趕緊的趕緊的,晚了咱們一起完蛋,快點。」聽了這麼多年,武倥終於能夠和這個只會咿咿呀呀的張月正常交流了,算得上是奇蹟了。
張月甩開武倥的大手,深吸一口氣,對著遠方就是一聲哭喊。哭聲並不悽慘,但卻純粹,任何人都可以從那哭聲中聽到渴望,那是一聲簡單的呼喚,也正因為簡單,所以純粹。
武倥站在身後,突然感到臉上濕濕的,他摸了摸,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哭了。多少年了,他都要忘記淚水是什麼味道了,下意識地舔了舔,鹹的。
……
佛塔八十一層,張月落下最後一筆,突然睜開雙目,燦爛的金光從天靈蓋射出,直衝雲霄,頭頂上的種子破開,開始發芽,轉眼間便成長一顆參天大樹。每一片葉都刻滿了經文,有大道之音傳出。
那是菩提,真正的菩提。
相傳,如來釋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樹下靜坐多年,突然明悟,飛升成佛。
張月緩緩站起身來,看著金碧輝煌的大殿,神色冷峻,他眨了眨眼睛,金光回收,再睜開時,只有黑白色在眸中流轉,那是,黑白瞳!
張月揉了揉眉心,有些迷茫,過了好一會兒,他腦海里零碎的記憶才慢慢地拼成了一張完整的圖畫,他心神內視,看著這張記載了他這些年點點滴滴的圖畫,苦澀地笑了笑,這段時間他過得還真是窩囊啊!
「我貌似要奔三了。」張月嘆道,回頭看了一眼那金色的大日如來,轉身離去,不經意間,一縷毛髮從他多年未修已經及腰的長髮中落下,黑色的,還有些捲曲。
走出佛塔,張月又變回了機器人。老和尚正在門外等著,看到張月,又是一聲長嘆,「你和我來。」
張月點點頭,恭敬地跟在身後。
此時已是深夜,雲霧繚繞間,遮掩了所有的光芒,月光,星光都看不見,入眼只有滿目的黑暗。直到走到方丈的禪房,才看到了一縷燈火。但張月卻沒來由地感到一絲惡寒,這縷光背後的陰影,才是真正的黑暗。
這次,沒有等老和尚推門,方丈自己便走出來了,一身袈裟,一手禪杖,一手佛珠,儼然是一位得道高僧,但那毫不掩飾的從灼灼雙目間迸射出來,顯得格格不入。
「不愧是佛子啊!」方丈伸出手在撫摸著張月的頭,皺巴巴的臉竟然有一絲慈祥。
「方丈,您不再考……」話未說完,老和尚的身體已經往後倒飛數米,撞碎了一堵牆,身體掩埋在碎石中,血紅色從石縫間流出,散發著血腥味。
「這是第二次,再有一次,你就死吧。」方丈冷聲道,放在張月頭上的手微微用力,骨節分明的手指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就在這時,一道沖天的光芒撕裂空間,直升雲霄,瞬間照亮了夜,那一瞬間,仿佛旭日東升。只聽一聲憤怒的吼聲傳來,音波滾滾,震散雲霧,波及數萬里,方丈都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往後倒退數步。
張月茫然地看向那金光,連忙跪了下來,身體也散發著金光。只見一尊大日如來的虛影從虛空中探出一隻手,抓向遠方。
「是佛塔?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方丈怒吼道,抓起張月,雙目中燃燒著暗金色的火焰,一瞬間便滲入張月的靈魂,發現那靈魂依舊靜靜地躺在金晶中,很安詳。
「不可能是你!那是誰?」方丈又轉向被自己轟的已經不知死活的老和尚,急得鬚眉皆張,「混蛋,還躺著給我裝死嗎?給我起來,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佛塔會出事?除了我們,還有誰有資格進入佛塔?」
「老禿驢,這舍利,我就收下了!就當時我給你掃了這麼多年地的工資吧,哈哈哈哈……」
方丈一驚,雙目血絲密布,他仰天長嘯,恐怖的氣勢如火山爆發一半,金色的光芒以他為中心向外擴散數百米,整個院子都被掀了起來,一怒之威,竟恐怖如斯,「武倥?是武倥,那小子不是早就被廢了修為嗎?混賬,你還給我裝死?」
金光中,一道血色身影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又跪了下去,老和尚顫聲道:「我也不知道啊!佛舍利藏於如來金身之中,連我都沒有見過。傳聞,只有佛子才有可能引動舍利。也許是因為張月在其中頓悟,引動了舍利,才讓武倥有機可乘,可是就算他修為恢復了,也不可能進的了佛塔!我……」
「夠了!也就是說,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傢伙!」方丈一把捏住張月的腦袋,掌心處有洶湧的力量吞吐。
老和尚見狀,連忙上前抓住方丈的手,不顧一切地喊道:「不可以!舍利,只有佛子可以感應,如今舍利被盜,你要是殺了他,舍利就永遠也追不回來了。沒有了舍利,這裡堅持不了多久,佛塔會倒塌,你那些控制的經文也會全部失效。我們一定要追回舍利!」
聽到經文失效,方丈才憤怒地甩手,一掌拍在老和尚胸口,人沒有拍飛,但手掌卻是陷了進去,印了一個漆黑的掌印,「那我現在就奪了他的魂,我來做佛子。」
老和尚定在原地,渾身僵直,生命力正在飛快地流逝,但他卻依舊抓著方丈的手,「奪魂這種術法,就算是奪取普通靈魂,也需要很長的時間,要準備獻祭的儀式,更不要奪取一個經受過舍利洗禮的靈魂,等你奪魂成功,少林早就完了。」
方丈咬著牙,狠狠地凝視著張月,他恨,恨不得把張月撕得粉碎,可他偏偏不能動,這種憋在心口的怒火,一下子就衝破了束縛,直接作用在老和尚身上。一聲悶響,老和尚的胸口炸開,血肉橫飛,濺到了張月的臉上。張月緩緩低下了頭,好像是因為方丈的震怒而表示順從。在低頭的瞬間,他看到了老和尚的嘴動了動,似乎在說「活下去」,他眉頭皺了皺,卻沒有被方丈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