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游進水窟後,晉安總覺得有種如芒在背,被許多目光窺視的感覺。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水窟兩邊。
在水窟兩邊崖壁上,開鑿出許多深洞,每一個深洞裡都擺放著一尊鎮墓獸。
不是最邪惡的人面獸身人猲鎮墓獸。
都是獸面人身的魍象鎮墓獸。
人猲鎮墓獸好食人,活人死人都是來者不拒,魍象鎮墓獸以辟邪,鎮懾怪譎,驅散蛇蟲鼠蟻為主要用途。
崖壁上的深洞密密麻麻,帶著厚重歲月氣息,看不到盡頭,讓人不由想到千佛洞。
或許是因為歲月太久遠的緣故,受到水流的不斷侵蝕,這些魍象鎮墓獸有半數殘缺嚴重,支離破碎,剩下的另外一半也是各種殘缺。
禁湖、
擋災、
像是躲避湖面上什麼東西的湖底石像群、
辟邪的魍象鎮墓獸、
晉安腦海里逐漸有了一個大概猜測,在上古之前,神龍山曾發生過一場災難,這場災難與怪異有關,最後逼迫神龍山先民們躲入禁湖下方,晉安首先想到的是山神入侵神龍山,把神龍山打崩壞。
就像武州府洞天福地里的道門祖地、陰間畫屍窟所在的道庭神國遺址、被打崩滅了的崑崙山小崑崙虛秘境……
馬上又有一個疑惑浮上心頭。
既然是抵擋山神,為什麼又要布置魍象鎮墓獸?魍象鎮墓獸更多是用來辟邪屍鬼這些死物。
想到死物,晉安心頭一動,想到了陰間大魔。
陰間大魔、辟邪的魍象鎮墓獸…晉安突然冒出一個頗有些荒誕念頭,難道神龍山上古先民們要躲的不是山神,而是陰間?
如果真是防備陰間,陰間大魔是附身雙頭趕屍人下入禁湖,它能安全通過這裡,倒是能解釋通。
上古隱秘太多,大多都成了歷史塵埃,或許後來者永遠得不到真相,晉安搖搖頭,專心尋找雙頭趕屍人行蹤。
水下環境幽暗,到了這裡,已經無限接近陰間大魔附身者,他要防備的不是這些魍象鎮墓獸,應該是陰險狡詐的陰間大魔附身者,至於歷史真相,如果沒有特殊機遇,大概是要永遠埋葬在冰冷湖底下了。
如果真和晉安猜的那樣,只能說,歷史總是驚人相似,在不經意拐點出現時間重疊。
又潛游出一段距離,魍象鎮墓獸絲毫沒有減少跡象,反而是地勢不斷抬高,水位線變淺,後來水只能淹沒到成人腰腹高度,晉安背負著百眼道君神像在水道里蹚水前進。
此時水道兩邊依舊鑿有許多洞窟,每個洞窟里也都擺著一尊魍象鎮墓獸,都是出現了或多或少破損。
晉安估摸了下一路上見到的魍象鎮墓獸,最少已有上萬了。
這可是個不小工程。
而且這些多年過去了,那些殘破不嚴重的魍象鎮墓獸,始終給人一種還活著的荒誕感覺。
鑿刻上萬魍象鎮墓獸本來就是浩大工程,再加上這裡的每尊魍象鎮墓獸都帶有神異,這個工程量絕對遠超他想像。
魍象鎮墓獸的盡頭,也是水道的盡頭,晉安上岸。
「這裡位置隱蔽又層層防護嚴密,難怪不老山會拿這裡當仙武庫,的確是最好選擇。你說是吧,百眼道君。」幽靜空蕩的洞穴里,晉安即便是輕聲說話,仍舊是顯得異常脆響。
「咦,武道人仙你怎麼知道本道君已經恢復?」百眼道君神像假裝剛醒來。
晉安只是呵呵。
他絕不會承認一個人不會在一個坑裡連跌三次。
這是處很大溶洞,越走越開闊,晉安突然想到了喇叭口。
喇叭口分兩種,一是上窄下寬為了聚氣,一是上寬下窄為了散氣,至於是聚陰氣還是陽氣,是散陰氣還是陽氣,就看原主人怎麼想了,想拿來做什麼用途。
啪嗒。
啪嗒。
晉安踩著水花,手持羅庚玉盤追蹤,往洞窟深處走去。
腳下的水已經非常淺,只有淺白一層,連鞋面都淹不到。
按照羅庚玉盤上的指引,雙頭趕屍人果然還在仙武庫里沒有離開。
「百眼道君你恢復得怎麼樣了,現在能看到陰間大魔確切位置嗎?」晉安踩著水花前進。
百眼道君神像睜著恢復了大半的紅眼,朝溶洞深處凝望好一會,搖搖頭:「雖然這裡的水位已經淹不到本道君,但是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水汽,一直在阻擋本道君看到更遠。」
晉安點頭。
和他想的一樣。
他神識到了這裡,也是如霧中看花,水中看月般,朦朧模糊,探查不到太遠。
一路上有人說話,趕路時間就是快,不知不覺已經走出有一段路程,忽然,一人一邪神的說話聲音同時停住。
前方出現影影錯錯的高大黑影。
謹慎走近一看,原來是他們來到一處祭祀地方,他們之前看到的那些高大黑影,都是部落祭祀用的猛獸頭骨,這些猛獸頭骨被插在地上,闊口獠牙朝外,數量多到數不過來。這種很古老的祭祀方式,現在在一些傳承古老的深山部落里,依舊還能見到,上古先民崇拜猛獸,常以猛獸作為部落圖騰,比如牛熊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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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獸頭骨絕對不是來自尋常猛獸,不是常見的牛熊狼虎豹…比牛骨堅厚,比虎骨兇猛,也不知是來自什麼上古凶獸的,頭骨崢嶸,長著一對巨大彎角,讓人不由想到《山海經》裡那些千奇百怪的上古凶獸。
每對彎角都垂掛著祈福布條、青銅鈴鐺,那些祭祀祈福布條早已經腐朽褪色,青銅鈴鐺也都生滿鏽綠,不過還是能隱約看到青銅鈴鐺上雕刻著像人眼一樣的符號。
這人眼符號,晉安想到了武州府洞天福地里那些躲避災難的神宇,那些神宇眼睛給他印象太深刻了。
由此可知,住在神龍山裡的上古先民,跟武州府洞天福地里的道庭應該是來自同一個時代,或是相近時代……
看來這趟下禁湖也不是全無收貨。
這些祭祀獸頭並沒有讓晉安止步,他小心避讓開數量眾多的祭祀獸頭,帶著百眼道君神像深入。
按照羅庚玉盤指引,雙頭趕屍人進入這裡面。
就在一人一邪神走入百丈左右時,外人的進入,帶動氣流,打破此地平衡,叮噹——
離百眼道君神像最近的一枚眼睛符號青銅鈴鐺,突然響起,發出脆響。
見晉安看來,百眼道君神像趕忙解釋:「本道君可什麼都沒碰,這破鈴鐺是它自己響的。」
晉安伸手握住鈴鐺,當聲音停止後,他鬆開手繼續前進。
哪知,他們剛轉身走出一步,身後那枚眼睛符號青銅鈴鐺再次響起。
也便是在這時,百眼道君神像突然哇哇鬼叫:「武道人仙,本道君突然動不了,是不是你又對本道君施法了!本道君都說沒碰了,你趕緊給本道君解開!」
晉安神色凝重:「不是我,是那些鈴鐺有古怪。」
咔嚓咔嚓咔嚓——
隨著一聲聲石頭開裂的脆響響起,詭異畫面出現了,身子僵硬動不了的百眼道君神像,動作僵硬的扭動脖子。這可是神像,不是人,它每轉動一下脖子,脖子上的細密裂痕就會多出幾條。
「本,本道君脖子自己在動,痛痛痛,武道人仙救我!」百眼道君神像嚇慘了,大喊救命。
晉安抱住百眼道君神像脖子,不讓它繼續轉動脖子,免得真被自己脖子擰碎了。
可是百眼道君神像身上的咔嚓脆響還在持續,脖子裂痕有擴大趨勢。
「是那個在響的鈴鐺!那個掛著鈴鐺的獸頭骨一直讓本道君看它!」百眼道君神像念頭劇烈波動,讓晉安千萬別鬆手。
晉安聞言,轉頭看去,那枚青銅鈴鐺掛著的碩大獸頭骨,此時也在咔咔轉動,正朝他們這邊轉動,要看向百眼道君神像。
百眼道君神像不斷痛叫,忿忿大罵:「為什麼倒霉的只有本道君,武道人仙你一點事都沒有!痛痛痛,本道君感覺腦袋要掉下來了!」
「武道人仙你千萬別鬆手,本道君剛當上尋子道君,剛給京城百姓一點希望,你這一鬆手,掉的不是本道君腦袋,掉的是京城千千萬萬家庭的念想啊!」
在生死威脅下,百眼道君神像開始語無倫次。
死到臨頭,百眼道君神像首先惦記的是尋子,也不知這算不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晉安聽得哭笑不得,這邪神雖然嘴上天天喊著讓它一個邪神替普通人尋子掉面子,但是心裡已經漸漸接受。
「行了,別叫了,讓我安靜想想辦法。」晉安呵斥一句。
他修煉的千心劫再次在關鍵時候發揮作用,他聯想到外面禁湖對他無效,對百眼道君神像有效…這些祭祀獸頭骨同樣是對他無效,只對百眼道君神像有效…再聯想到這個地方的種種布局,他元神控符,祭出一張六丁六甲符鎮在百眼道君神像腦門。
神奇一幕出現,六丁六甲符湧現陽神神力,百眼道君神像重新奪回控制,脖子不再亂動。
幾息後,溶洞重新恢復平靜,鈴鐺聲音消失。
晉安這才小心鬆開百眼道君神像腦袋。
百眼道君神像驚得眼白朝上翻,驚奇打量腦門上的六丁六甲符:「武道人仙你是怎麼知道此地怕此符的?」
晉安搖頭:「不是怕,是庇護。在原始部落里,祭祀用的祭器有庇護,保平安,驅邪作用,你是邪神,這些祭祀祭器在驅邪,庇護這裡不被邪魔入侵。所以只對你有用,對我沒用。」
「六丁是陽神,六甲的陰神,你這些日子在我五臟道觀幫人尋子的事跡,被供奉在道觀神殿裡的眾神們感應到,所以六丁陽神這次才會願意出手幫你。」
說到這裡,晉安笑拍百眼道君神像肩膀:「記住你剛才的話,回去後加倍努力尋子,行善積德。你若出爾反爾,等於欺騙了六丁六甲神明,小心天打雷劈。」
這不就是出賣靈魂嗎!
百眼道君神像想反駁,看到自己腦門上還貼著六丁六甲符,哪敢動什麼歪心思,有氣無力的含糊一聲,有些蔫頭耷腦,無精打采。
「武道人仙有一點說不通啊,為什麼陰間大魔就沒事,本道君就被驅邪?媽的,這裡也不咋的,欺軟怕硬,恃強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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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山那些壽元魔在這裡經營多年,陰間大魔附身雙頭趕屍人,有辦法安全通過這裡,有什麼好奇怪的。」
「……本道君還是覺得這裡就是欺軟怕硬。」
既然了解了祭祀之地特點,接下來一路倒是再無風波,百眼道君神像一直腦門貼黃符的安全走出祭祀之地範圍。
出了祭祀之地後,眼前出現斷頭路,斷頭路對岸是高大看不到盡頭的崖壁,而在斷頭路下有左右兩條懸空台階通往地底更深處。
沒什麼可糾結的,繼續跟著羅庚玉盤指引走,走向右邊台階。
「左吉右凶,這是在把我們往凶路上引啊,武道人仙你這羅盤到底準不準。」怕死的百眼道君神像,深怕這次再中邪。
雖然一個邪神中邪聽起來怪怪……
「就你話多,那我們分頭行動,你左我右。」晉安瞪眼,百眼道君神像閉上嘴。
要想讓百眼道君神像閉嘴不說話幾乎不可能,沿著懸空台階下入斷崖沒多久,此邪神就憋不住話的又在晉安耳邊說不停。
「這些人真奇怪,一邊辟邪,一邊又不斷往地底更深處躲,這不自相矛盾嗎。」
「還有不老山的仙武庫可真能藏,一路走這麼遠,連仙武庫都還沒看到。」
「武道人仙你說不老山把仙武庫藏這麼深,他們這麼多年積攢的寶貝應該不會少吧,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勞師動眾。仙武庫里會不會有很多像神明法旨一樣的上古神明遺落之物,那可全都是好寶貝,我們把仙武庫都搬空,五臟道觀不得直接起飛成為繼玉京金闕、鎮國寺、天師府後的第四聖地,名震天下!」
晉安撇眼:「你當神明遺落之物是白菜價呢,還很多神明法旨。」
百眼道君神像嘖嘖:「武道人仙你身上神器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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