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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見過太子, 楊繾等人在靖陽的帶領下來到與主帳相隔不遠的高台上,此處視野上佳,剛好能俯瞰整個校場。沒過多久, 三三兩兩的熟面孔相繼出現, 有心人若往高台上掃一眼便會發現, 這裡幾乎匯集了除卻徐衿、裴青以及護衛主帳的袁錚以外, 幾乎全部的南苑十八子——
五皇子季琤、七皇子季珏、靖陽公主、季景西、孟斐然、楊緒塵、楊緒冉、楊繾、顧家顧亦明,陳家陳澤,蘇家兄妹、陸卿羽、禁軍統領司嘯之子司凌。
無一遺漏。
這些人的聚集多少引來了人們的注意。要知道, 自打三年前刺殺事件後,南苑十八子已再沒有像今日這般齊整過。這裡面, 有的已成家立業,有的開始涉足朝堂,還有的曾遠遁他鄉,三年未打過照面的比比皆是。
這仿佛約好般的集聚令馮林和柳東彥震驚不已, 他們近來大部分時間都與季景西同行,完全不記得他接到過什麼邀請,就連今早出現在棋舍, 也是季景西想都沒想便徑直去的, 仿佛早知那裡有人在等著他。
對這般近乎自發的、默契的一場聚集, 馮、柳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到一陣難捱——他們這兩個外人,好像被南苑十八子兜頭蓋臉地甩了一臉默契……
自打這些人逐一出現, 楊家三個小的便很識時務地保持著安靜, 然而當出現的人越來越多, 很快,整個高台上都快被占滿時,饒是常出沒南苑的楊緒南都不由繃緊了神經。他很快意識到這些人的共通之處,以為自己的好友、同在南苑書房讀書的季瑢也會來,可等半天不見人影,不禁越發疑惑。
&哥,」他小心翼翼湊上前,「你們這是,要在此處辦同窗會?」
楊緒塵方與眾人寒暄完,聞言微微一愣,「同窗會?倒也可這麼形容。」
緒南撓撓臉,「那,季瑢不也在南苑嘛,怎不見他?」
楊緒塵溫和地笑起來,「九殿下入南苑不足三年,此次篩考,他無需參加。」
……篩考?
聽到這麼個似陌生似熟悉的字眼,楊小五愣了愣,而後猛地瞪大眼睛,「原來大哥你們是要進行篩考了嗎?天!我居然有幸一觀南苑篩考?」
「……什麼考?」楊綰與子歸齊齊回頭。
&苑篩考!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景啊!」緒南激動地回看兩人,「怪不得今兒全來了……」
緒南的激動,源自一個不知何時流傳下來的不成文傳統。
南苑書房三年一開山,每次開山,都會走一批人,再進一批人。有人三年便能學成離去,而有些,則需要一個又一個三年。
楊繾與季景西遇難的那年,正是她在南苑的第三個年頭,彼時正逢年末考結。南苑書房的年末考核,哪怕是當時已入朝為官的蘇奕也要趕回參加,否則便不算是有始有終。而對入山滿三年的學子,夫子會在最後一次年末考核中判定其是否達到考核標準,一旦達到,便意味著其有資格下山了。
但這並非結束。
本朝的選官大考,同樣是三年一次。初春三月,文試武試,其最終榜上有名者,均要在殿試前先面對一眾南苑學子。這並非是對大考之人的測試,而是南苑書房對其學生的篩選:一來,篩選入南苑門檻者,二來,篩選可下山之人。
換而言之,那些成功進入南苑書房的弟子,即便通過了年末考核,但若是敗在大考學子手上,依然算不得是學成。
而想要繼續在南苑書房讀書,至少不能輸的太難看。
這般規矩,可以說是很目中無人了。然這確確實實是南苑不成文的傳統。
因為他們當得起。
早年,南苑書房的存在很受詬病。儘管經過漫長時日,世人已承認它的價值,且不得不贊一聲夫子與學生確實了得,可它的成立,卻從一開始就透著股高高在上的清高討厭勁。
南苑的前身,可追溯到前朝初期。彼時雖與現今略微相似,但最早,卻是幾大世族專為族內弟子讀書設立的,掌控權握在世族手中。天家弟子也能入,但說白了,是世族明面上給皇家面子。
這世間並非人人都能識文斷字,大儒們多出身世族,也只有世族能培養出大師。南苑匯集天下名士的傳統,伊始就有。那時的南苑由世族把控。後來前朝被世族玩死了,季氏橫空出世,強硬地鎮壓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並在得天下後一再削弱世族勢力,南苑才終於被不情不願交出來。
尷尬的是,南苑書房由世族說的算時,天下人罵他們禍亂朝綱不尊天子;而到了皇族獨大時,則又會被那些清高的國士們看成朝廷走狗……
經年累月,南苑書房因其太過高高在上、過於嚴苛而入不得許多人的眼,也因其內部此消彼長、不斷更迭的勢力而衰敗過很長時間。直至後來,世族天家兩方勢力微妙地達到了平衡,且南苑書房終於開始試圖接納寒門學子,這一聞名於世的求學聖地,才總算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認。
南苑,一個游離在朝廷、世族、寒門之間,誰也不能一家獨大,恰恰好中立而清高的書房,它的名字終於徹底代表了權威。
只是縱觀南苑歷史,能得到名額的寒門之士,一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可天下人卻離奇地滿足了。
那裡有著最嚴苛的入山標準,有最好的夫子,每一位學生都天賦卓絕,天生應當立於人之上。在世人眼中,南苑人贏下大考學子已成習以為常之事,便是輸了,也情有可原,畢竟還有一句「人外有人」為他們兜著底。
可笑的是,由於三年前的刺殺事件中止了年末考核,朝廷又取消了來年的大考,以至於又過了三年,當年的南苑十八子,竟無一人能真正被夫子們承認其學成下山。
所以此次大考,除了不幸殞命的賀陽以外,其餘十七人,均要面對篩考。
這便是孟斐然、楊繾等人來到武試校場的真正原因。
大考文試耗時長,武試卻不盡然,有時一日便能考結,有時則三五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提前來了解對手,是楊繾等眾人不約而同選擇的策略。
對楊繾來說,她本無必贏的壓力,因為她本就想再入南苑。可對於蘇奕、靖陽、五皇子、七皇子等人來說,這些人已經踏入朝局,勢必需要這樣一個名譽加身來增厚自己的政治資本。因而南苑篩考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考試。
不過這次,楊繾忽然很想贏。
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該更努力一把,只有這樣,才能有更多的資本來做自己想做之事。比如有更多的話語權,比如成為一個可被依靠的堅實後盾。
人一旦有了勝負心,一切就變得不一樣。最顯而易見的,是楊繾終於有了緊張感。
&離?」敏銳地發現身邊人越發專注地觀察起校場上可能出現的對手,態度也逐漸慎重,楊緒塵訝異地望她一眼。
楊繾回頭,不知不覺有了戰意的雙眸措不及防地對上他,>
「……改變主意,要認真對待篩考了?」
&哥看出來了?」少女眨眨眼,「有點想贏。」
楊緒塵幾不可察地怔了怔,笑起來,「難得見你認真,還以為不過走個過場。怎麼,有想法?」
楊繾抿了抿唇,下意識瞥身邊的子歸,「有一點,不好說,我還沒想好。」
儘管從小到大都朝夕相處,楊緒塵也不敢說自己能完全猜透妹妹的心思,聞言只若有所思地頷首,「那便好好準備罷。」
少女應了一聲,轉過身時,不自覺地瞥向不遠處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卻仿佛對這場景提不起什麼興致的紅衣身影。後者仿佛心有所感,忽然倏地抬起頭,視線穿過層層人群,準確地落在她身上。
那是一道直白、卻似有千言萬語的眼神,平靜得完全不像季景西。楊繾不由得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對方便先一步移開目光,面不改色地繼續與身邊人聊起來。
少女不自覺地緊了緊袖下的手指。
……他們,好像整整一個月沒打過照面了,到現在為止,那人還沒主動同她說過一句話。
雖說是觀察對手,但南苑這些人向來自傲慣了,還真沒太將篩考看得多重。平心而論,在這十幾人里,除了體弱多病的楊緒塵和從不用心做功課的季景西,其餘每個人在當年,騎射都是一流的,其中更有靖陽、袁錚、楊緒冉這樣的高手,應付篩考綽綽有餘,因而眾人沒看多久心裡便差不多有了底,只待覆選時再來一趟足矣。
終究是難得一次的相聚,眼看時辰差不多,顧亦明便主動招呼眾人轉道曲觴樓,說是要來一場好久不見的同窗聚會,順便等一等還在國子監那邊忙活的徐衿與裴青。
安排馬車先送三個小的回府,楊家其餘三兄妹俱都選擇了隨大流,一場宴下來剛剛好等到了文試那邊的第一場結束。之後,徐衿前來露了個面,便回去準備第二場文試,裴青倒是留了下來,與眾人好一番玩鬧,直到未時末,才各自散去。
大考第一日悄然而過,楊繾最終還是沒等到季景西開口。不僅如此,兩人幾乎一夜之間回到了兩年前的相處狀態,只是這次,主動避而遠之的不再是楊繾,而是換成了另一人。
回府的路上,楊緒塵與楊緒冉都瞧出了自家妹妹平靜之下的失落,也將兩人冷漠的相處模式看在眼裡,貼心地沒有多問,只看似漫不經心又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今日的古怪。
「……馮林與柳少主,是何時同小王爺混在一起的?」
&像有一陣子了……」楊緒冉也不太確定,「我在集賢閣與景西打過一次照面,他忙嘛,被父親支使得團團轉……那次也很匆忙,我隱約瞧見有兩個人在門口候他,身形不像無霜無風那幾個侍衛,想來應該就是這兩人了。」
楊緒塵好笑,「倒是難得見他這般安生,有那兩個人看著,竟然收斂不少。」
……嗯?楊緒冉敏銳地發現自家大哥話中有話,下意識抬眼,後者幾不可察地搖搖頭示意他別亂說話,楊緒冉頓時心裡有數。
話是專門說給人聽的,楊緒塵瞧了一眼心思沉沉的楊繾,也不知她聽沒聽進去——顯然,不論出於什麼原因,今日季景西全程表現得滴水不漏,定是與馮、柳兩人與他寸步不離有關。
大考第二日過得甚是平靜,楊家兄妹一整日都待在府里,楊緒冉與楊繾在自家校場上耗了半日以練手,楊緒塵則安安靜靜地窩在他的驚鴻院,一如既往閒適地看百~萬\小!說,彈彈琴,煮煮茶,絲毫沒有要面對篩考的緊張感。
第三日,武試那邊果然提前出了結果。除去排兵論策未考之外,騎射武藝等一應考校結束後,共上榜二十餘人。名單在當日便呈現在許多人案頭,南苑篩考也正式進入最後階段。
第五日,文試正式結束,南苑十八子與武試上榜之人的比試也在國子監校場上正式拉開帷幕。
對於上榜的人來說,一戰成名的機會就在眼前,只要贏過南苑十八子,那就相當於提前鎖定了金殿提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因此當楊繾等人來到校場時,對手們早已摩拳擦掌、戰意十足。
今日的楊繾,破天荒換了身火紅如霞的利落騎裝,一頭烏黑長髮颯爽地束於腦後,渾身上下除了手指上戴著一枚精緻的扳指以外,再不見任何飾物。她本就身量高挑,幹練的騎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的腰身,又以長靴綁帶束緊褲腳,襯得整個人筆直挺拔,精神十足。
在她身邊,楊緒冉也是一身幹練打扮,塵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玄衣廣袖,外罩寬大精緻的披風,一看就知是來當看客的。兄妹三人甫一露面,就引來了眾人齊刷刷的注視。
上次人們瞧見楊繾身穿紅衣,還是在二月初大朝會上的那身暗紅色三品朝服,如今再次瞧見,著實讓人眼前一亮。靖陽公主與陸卿羽隔著老遠看到她,一前一後飛撲過來嚷嚷著要抱,嚇得楊繾條件反射地往後躲。前頭楊緒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靖陽的後衣領,直接把人扯了開去,另一邊楊緒冉則手腕一翻揪住陸卿羽,施了巧勁將人丟給了季琤。
這兩人是躲開了,可楊繾卻不小心撞上了身後人,腳下一趔趄,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下一秒,人就被一隻手臂穩穩噹噹地攔腰抱住,冰涼的手捂上她的唇,恰好制止了她尖叫出聲——
後背撞上精瘦的胸膛,鼻尖傳來隱約的迷迭香氣,少女混沌一片的大腦尚未分辨出對方身上到底染上多少這樣的助眠香,腰間便傳來一股不輕不重的推力,令她一下子腳踏實地穩穩站住。
&站好。」
身後人不著痕跡地放開手,仿佛不過舉手之勞。然而擦肩而過時,懶洋洋的語調在她耳邊悄然響起,刻意被壓低的聲音,自言自語般丟下一句抱怨,也不等她回頭,便徑直越過她向前走去。
&這麼好看,哪能讓她們先抱……」
106.南苑篩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