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實的話令太夫人露出了回憶的神色,想了一會兒,答道「為娘嫁與你父親的時候,韋家就已經中落了。不過那時候,尚有良田百畝,家中尚有長工數人,另有管家一人,女婢數個,也有數十戶人家以為莊戶。」
太夫人的話聽得韋仁實一驚,心道這便宜老爹也太能敗家了吧,這麼大的基業到如今就剩下幾件舊屋,幾畝薄田了?
卻聽太夫人又道「你阿翁那時候便更厲害了,半個昌谷都是咱家的。這昌谷里的住戶,往前數三輩,都是咱家與那頭李家的莊客。只是你阿翁與你阿耶,滿心精力全都投入到讀書科舉之中,家中之事自然就顧不上了。手裡的田地也是今日賣一些,明日賣一些。有的賣與原先的莊客,有的賣與旁人。二人偏又都早亡,咱家就敗落成如今的樣子了。」
韋仁實又問道「那以前家裡的家丁、莊客裡面,可有與咱家十分一心的,現下還活著的?」
太夫人皺了皺眉眉頭,問道「我兒問這是要作甚?」
「咱家人手不夠,孩兒又是讀書人的身份,有些事情做起來不太方便。」韋仁實說道「因而便想著若有牢靠的,便召回來受用。」
太夫人搖了搖頭,道「都已經放免,如何還能召的回來?
「當中可有酒戶?」韋仁實隨口問道。
「自然是有的。」太夫人回憶了一下,道「當年你阿翁收留的一家,逃難到了昌谷,你阿翁就租給了他們田地,他家一邊種地一邊釀酒,你阿耶當年喝的酒也是他們釀的。後來放免,沒了田地,他們一家便上福昌城裡盤了鋪面,每日釀些濁酒而已。」
韋仁實一聽,心裡暗喜,這豈不是天助我也!
連忙又問「那這家人品行若何?以往對咱家可還衷心?」
太夫人眉頭一皺,道「我兒到底想要做什麼?」
見太夫人這麼問,韋仁實也就全盤托出,說道「咱家中落,過了好些年的苦日子。如今我終於開竅,想要讓家裡的日子重新過起來。思來想去,唯有經商。我有的是賺錢的法子,但我畢竟是讀書的學子,雖說眼下對商賈沒有那般苛嚴,但明面上終究還是會對我的名聲有所影響。但為了咱家過上好日子,這生意不能不做。因而只能找個靠得住的人走到明面上去。」
「這……」太夫人猶豫了一下。
韋仁實又道「我已經與福昌城中焦家合作,做了一門調味料的生意。我出做法兒,焦家出人出鋪面,所得紅利四六分賬,我四他六。明面上這是焦家的生意,其實暗地裡也有我的一份收入。如此,我既得了收益,又在明面上顧全了名聲。這會是一筆較為穩固的收入,但利潤仍是小了。孩兒知曉一手獨門的釀酒之法,只是朝廷有榷酒之制,孩兒不能自己釀酒。若是有莊客為酒戶,則可以其名目來釀酒賣酒,我家與他分一些紅利即是。」
「這……」太夫人想了想,說道「明面上不會叫人知道是我兒在做生意?」
「阿娘,你可知道,朝中大臣們哪個沒有自己的產業?不都是指著家裡的家丁、下人的名頭去做?」韋仁實說道「別的不說,就說長安的本家,難道本家就沒有生意產業?」
太夫人想了想,終是又道「那家人品行倒也不錯,也是到了最後才接受放免的,後來時不時還會接濟咱家一二。只是他的鋪面也小,所得也少,接濟的不多。然這份心卻是有的。不過……不過如今人家得了放免,已是白身,如何還會在回來做人莊客。」
「只要人品可靠,又何須回來再做莊客?」韋仁實自信一笑「孩兒可使他成這京華之地釀酒生意的頭一家。阿娘,他家的鋪面現在何處?」
「奴婢知道!」兮兒在旁邊答道「就在福昌城邊上!」
太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他們釀的酒也不差,就是人太過於老實,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過不上去。」
韋仁實說服了太夫人,心裡便輕鬆了一截。
晚上躺在床上,心裡頭琢磨著自己該如何做這蒸餾酒。
蒸餾酒的兩個前提條件,一個酒戶的問題,一個蒸餾器的問題。
前一個問題,韋仁實覺得問題不大。這個酒戶既然以前是自家莊客,又為人老實,應該是能說通的。老實又不等於愚笨,應該是能看得出蒸餾酒的好處,會與自己合作。
韋仁實已經決定要自己獨干,那麼合作的酒戶不是自己莊客,而是自有釀酒的生意的話,那自然是生意規模越小越好。原有的生意規模越小,自己就能插手地方就越多,相應的,這蒸餾酒的生意自己所占的就越多。
蒸餾器眼下應該也是有的,皇帝寵信方士,天下間煉丹的道士很多,他們都會有蒸餾器。這些蒸餾器雖然不能直接用,但是改良之後應該是能夠達到蒸餾酒的需求的。
韋仁實翻來覆去琢磨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便起了床,帶著兮兒直奔福昌縣城。
先沒往那個酒戶的鋪面去,畢竟大早上的,韋仁實帶著兮兒先去吃飯,路過王老漢的胡餅店,發現他的生意更加好了。且居然擺起了小桌子與胡櫈,不少食客都坐在那兒就著胡餅喝湯。
一聞氣味兒,韋仁實就知道是有肉湯。
不禁一個樂呵,拐腳走了過去。
王老漢換了大釜,釜中煮著羊湯,羊肉挑出來切碎調味之後撒到胡餅上再烤。順帶著,也舀湯出來切進去羊肉,卻是學著那日裡韋仁實的手法在賣羊湯。
韋仁實心道這老頭真是不講究,那日裡自己還想著不想斷了他的生意,所以特意將剩下的調料留給了他。
結果他還學著自己賣羊湯起來了。雖說韋仁實自己不打算賣羊湯,可他至少不得打聲招呼?
不過,算了,這麼一來大家都能喝上羊肉湯,也算是一件好事。
「兮兒,去找位置坐著,等我舀兩碗湯來喝。」韋仁實對兮兒說道。
韋仁實過去排著隊,等到了近前,說道「兩個胡餅,兩碗羊肉湯。」
「好嘞!」王老漢答應了一聲,又抬起了頭來,一看是韋仁實,臉上立刻笑了起來,道「我就說聽聲音耳熟,原來是韋郎君!」
說罷,不等韋仁實開口,王老漢又朝後頭喊道「小穗兒,韋郎君來了,快將東西拿出來!」
韋仁實不明所以,只見王小穗兒拿著個布囊從後面跑出來,王老漢從她手裡拿了布囊過來,讓王小穗兒在那裡招呼食客,自己則對韋仁實說道「韋郎君,這廂請!」
韋仁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說道「就坐外面吧,還未吃飯,餓的慌。」
「好!」王老漢跟著韋仁實過去,坐到兮兒占的桌子邊,將碗放到二人面前,又道「韋郎君,您邊吃著,邊聽老漢給您說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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