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英布的問詢,典慶沒有回答,而是用粗厚的聲線反問道:
「閣下似乎已經有了結論?」
季布聞聲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昔日的戰友,英布這會兒卻顧不上他,臉色愈發陰冷,怒聲嘲諷道:
「怎麼,殺了自己的親舅舅還不夠,現在還要繼續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嗎!?」
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尾,不過在場的都不是傻子,也都能聽明白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帝國長公子扶蘇當年親自處決自己的親舅舅昌平君熊啟,平定了陳郢之亂,也就是英布這句話的前半截。
那他的後半截,指代的肯定就是現在的情況。
季布和英布跟昌平君可不存在親緣關係,自然用不到『斬草除根』這樣的字眼,所以
季布有些震驚的看了一眼床榻上臉色蒼白的小姑娘,接著立刻轉向英布:
「難不成這孩子是」
大澤山,烈山堂,田猛靈堂內。
進來之後,高漸離和大鐵錘先是規規矩矩的為逝者上了幾炷香以作告慰。
上好香,高漸離看向田言,先寒暄道:
「田大小姐,令尊慘遭不測,我代表墨家上下深感哀悼。」
「多謝。」田言淡淡的點頭致謝。
高漸離看她情緒頗為平靜,也不多廢話,旁敲側擊的問道:
「不知田大小姐對如今的農家局勢有什麼看法?」
田言微微一笑,回應道,「高先生不妨有話直說。」
直說就直說,高漸離一改問題,很乾脆道,「農家六堂有沒有停戰和解的可能?」
老實說,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問這種問題,被烈山堂的人亂棍打出去都不虧。
六堂內鬥的第一個犧牲者就是正躺在他們旁邊的田猛,你當著死者的面問人家閨女,這仇能不能先別報,這不是擺明了來挑釁嗎?
要不是因為想著田言很可能是農家唯一的『清醒者』,外加上對方的態度過於平靜,高漸離還真不好意思這麼問。
而對這個有些冒犯的問題,田言也確實不在意,維持著淺笑,淡淡的回答道,「真巧,不久前也有人問了我類似的問題。」
「嗯?」高漸離一愣,露出疑色。
從之前和田虎田仲的接觸來看,那兩位顯然沒有任何和朱家和解的想法,那有誰會找田言問這個問題?
田言緩緩說出了一個完全出乎高漸離意料的名字——
「司徒萬里。」
司徒萬里!?
高漸離眉頭一緊,隨即緩緩舒展開,試探性的猜測道,「是朱家的授意?」
田言一笑,並不承認,也不否認。
之前司徒萬里跟朱家說收賬去,實際上就是和她秘密會見了一面,至於說是朱家授意他來的,還是他自己擅作主張偷偷來的那就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了。
高漸離看她這副反應,倒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將這件事算在了朱家頭上。
這樣看來,朱家也算是個清醒的人吧?
當然,朱家已經出手爭奪熒惑之石,深入局中,清醒不清醒都不重要了。
高漸離更關心的,是這位農家女管仲的看法:
「田大小姐的回答是什麼?」
田言乾脆的搖了搖頭,「沒有可能。」
「為什麼?」大鐵錘兩手一攤,忍不住先開口問道。
田言轉過身,看向田猛的棺槨,淡淡的回答道,「因為現在的農家,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
「怎麼就死局了?」大鐵錘再問道。
在他看來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嘛,何必非打個你死我活呢?
相比較激動的大鐵錘,田言這個農家的當事人反而要平靜的多,不急不徐的解釋道:
「當第一個死者出現以後,農家的所有人就都無法停下來了,既是因為仇恨,也是因為利益,而更重要的是恐懼。」
「他們不敢停手。」
「沒有人,想成為下一個死去的人。」
越說到後面,田言的語氣就越發的幽冷,最後一句更是讓大鐵錘心底隱隱有些發顫。
出身軍隊的他見識過太多的廝殺與鮮血,農家這些也只能算是小場面,但對他這種性格直爽的人來說,基於人性博弈而產生的無謂犧牲,實在是難以接受。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不能好好商量嗎?非得斗個你死我活才能罷休?」
田言不咸不淡的回應道,「在自己的性命面前,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脆弱的還不如一張紙,更何況農家六堂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他們現在相信的,恐怕只有手裡的武器了。」高漸離嘆聲接過話頭道。
田言跟著說道,「想要結束這場無休止的猜疑與爭端,唯有真正選出俠魁這一條路。」
「看來,幕後的布局者對於農家的局勢有著非常深刻的認知」高漸離不由感嘆一聲,接著卻話鋒一轉問道,「不過,伱們可曾考慮過或許還有另一條道路?」
田言轉過身,看向高漸離,「先生有何高見?」
「剛才田大小姐說過,農墨兩家素有淵源,不知,農家如今是否還願意信任墨家?」
高漸離這是打算引入墨家的力量,來干預農家內部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果你們互相之間誰都信不過,那麼由墨家來保證一切的安定如何呢?
對於高漸離的想法,田言嘴角一翹,露出了意味難明的笑意,緩緩回應道:
「有一件事,不知道高先生有沒有想過?」
「什麼事?」高漸離目光一凝,沉聲反問道。
「也許農家會有今日,正是你們墨家造成的。」田言轉過身,輕描淡寫的陳述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大鐵錘一聽就急眼了。
我們累死累活跑了上千里路過來好心幫你們,結果還倒打一耙把自己人不團結的鍋扣到我們頭上!?
高漸離抬手示意大鐵錘收斂脾氣,然後自己不驕不躁的問道:
「在下魯鈍,不知田大小姐這話的意思是?」
「青龍這兩個字,兩位應該不陌生。」
突然從田言口中聽到青龍二字,高漸離不由心頭一跳——先是驚,後是喜,最後是意外。
老實說,他是真希望農家現在能有人跟他主動提及青龍計劃的事,這樣他才好有個明確的方向。
讓他意外的是,最先提及青龍的,竟然是理論上最不可能的田言。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再聞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