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東陵城。
上陽宮。觀風殿。麗景台。
已是入秋時節,空氣中已帶了幾分冷意。
大秦女帝祁宛身上披著一件厚重的狐裘披風,斜靠在龍榻上,一手支頭,眼睛微闔。
歲月已將她的滿頭青絲染成銀髮。
髮絲盤起,在頭頂總聚攏,用一個墨玉紫冠束起。
分明慵懶的模樣,卻讓人不敢抬頭直視。
腿邊,一個一身白衣,低垂著頭的年輕男子正一下一下地為她捶腿。
「你是說,對方只有兩個人?」
大秦女帝沒有睜眼,說話的音調也很是平和,卻讓人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龍榻前,是一張黑色的矮几,几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摺子。
再往前,一名男子單膝跪地。
他一身深灰短襟對衫的勁裝,腳踩時下流行的馬頭靴。
他身形魁梧,此時卻恭謹地垂首,一手握拳撐地,標準的武將跪姿。
「是!」這男子的聲音雄渾有力,顯然內家功夫也極為深厚。
大秦女帝依舊不曾睜眼,聲調也依舊平和。
在她這個年歲,又身處高位多年,早已學會了色厲內荏,也學會了怎麼樣不動聲色地讓人畏懼。
「朝暉,朕看你這內衛大統領是該讓賢了。」
輕飄飄地一句話,卻讓堂堂內衛大統領李朝暉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李朝暉沒有說話,皇帝這話是已經有了要殺他的念頭了,可他無從辯解。
堂堂皇帝內衛,幾十號人,卻打不過兩個年輕人,還被人給點了穴。
不殺他們,卻已是一種赤裸裸的不屑和侮辱。
「宗玉。」大秦女帝終於睜開了餳澀的雙眸,然而那雙眸子中卻精光四射,不似一般耄耋之年之人的頹唐灰敗。
她緩緩地直起身子,伸手握住那白衣年輕人的手。
八十年了,她的手卻依舊保持著光滑,雖不如年輕少艾女子的細膩,卻也別有一種讓人心動的柔嫩。
那年輕人停下手,抬起頭,席地而坐。
十八歲的容顏,本該充滿了朝氣和活力。然而這張臉,卻只能說「嬌嫩」。用「容顏秀美、膚若凝脂」這八個字形容,絲毫都不誇大。
這人生得極好看,在這天底下,有這樣容顏的人怕是絕不會超過五個。
他的年紀和皮膚雖然都是同樣的嬌嫩,可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和那滿眼的冷漠不屑,卻只顯得老辣狠厲。
大秦女帝在看向這白衣男子的時候,眸光不似往日的凌厲,反而多了幾絲身為帝王之人不多見的柔情:「你說呢?」
宗玉人如其名,面如冠玉,然而他的性情卻是極難捉摸的。
在大秦女帝身邊辦差的人,經常能夠見到宗玉其人,卻無一人能與之親近,甚至包括他嫡親的兄長。
「無用之人,留之何用?」宗玉淡淡地說出這八個字,仿佛只是隨口一說,並不知道這八個字極有可能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
大秦女帝聞言,笑嗔道:「年紀小,心卻狠。」
宗玉不置可否。
大秦女帝也不再問他:「朝暉,朕限你三月,若還不能將梅花扣帶回來,到時新罪舊罪一併處罰。」
大秦女帝又恢復了她的威嚴,讓人無從抗拒。
李朝暉只得恭敬地應聲:「是!」
待李朝暉退下,祁宛眼中的銳利緩緩退去,一抹懷念漸漸浮現:「懷簡的壽辰快到了吧?」
「回陛下,還有一月半。」旁邊一名女史緩聲回答。
「嗯。他都在瀲陽呆了快十年了。」祁宛似嘆似惋,又似乎只是平淡地說出這一句。
沒有人應答。
她沉默了許久,才又繼續開口:「宗玉,你替朕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