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被重新抬上床的這會兒,距離劉目中離開,已經過去了約摸半小時了,時下已是凌晨四點,大冬天的,又冷又乏,按說正是最好睡覺的時候,可偏生劉書記沒這好命,被人硬催起來,立在這寒冷的夜裡。
卻說劉目中自從薛向房間離開後,就一直在走廊里晃蕩,也不知道他是在散步驅寒,還是在巡視值夜的公安幹警,反正劉書記是死活不願往丁龍和張立君的病房去。
畢竟他劉某人有過連同這二人一道收拾薛老的前科,他生怕這二位就此生出些別的想法,拉他自己下水。但劉目中知道這塘水深渾,是無論如何不願摻和下去的。
所以,為怕抹不開面拒絕這二位,劉書記性就不打算與二人在照面了。
轉悠了半個多鐘頭,劉目中有些倦了,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便想找個角落靠一靠!按說,以他的地位,要找個僻靜的豪華病房睡上一晚,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可劉目中生怕丁龍、張立君鎖定了自己的位置,殺上門來。是以,找個地方一靠,朦朦朧朧,卻是可戰可走,正合了游擊戰的精髓。
劉目中的想法是好,可誰成想他剛在二樓拐角處靠了,蘇院長便似屁股後邊著了火一般,沖了過來,一把將他薅醒,「劉書記,劉書記,不得了了,不得了,丁專員、張書記那邊吵起來了,您快去勸勸啊!」
劉目中雙目噴火,恨不得一腳把蘇院長這老棺材瓤給踢下樓去,心下真是怨念萬端,麻痹的,老容易嘛。都他娘的退避舍了,他娘的,還是被找上來了。
沒法。劉目中不得不去,畢竟那邊的兩位都鬧出如此動靜兒了。而且人家也知道他劉某人此刻就在醫院,若真裝什麼也不知道,只怕以後抬頭低頭,就沒法兒見面了。
劉目中一把推開蘇院長,拔腿就朝樓奔去,蘇院長扶了扶歪斜的眼鏡,邁開老腿,蹭蹭蹭。竟是不慢,緊緊追隨其後。
果然,剛上得樓,便聽見走廊的最左端傳出喝罵聲,而且還傳出了髒字,聽聲是張立君在罵。
這下,劉目中正是驚詫了,什麼時候張立君竟這麼有量,敢欺到丁龍頭上來了。
循聲罵聲的方向,前進。劉目中下意識地便要推開丁龍、張立君所在的病房,卻被蘇院長搶先一步,跨到前邊。推開了左邊的那扇門。
但見門內一排病床,竟是個超大號的房間,這會兒病房內,竟沒一個是躺著的,除了丁龍、張立君坐在沙發上外,還有七八個頭上裹著紗布、面容悲苦的傢伙排成一排,躬身立在丁龍、張紀中前方。
這下,劉目中哪裡還不知道,原來張立君正在教訓他這幫無能下屬!
「哎呀。是目中同志呀,請進請進。站在門口做甚!」
丁龍最先瞅中了劉目中,立時就站起身來。迎了過來,一張方臉竟罕見地堆滿了笑容。
劉目中拿餘光狠狠掃了蘇院長一眼,心裡算是記死了老頭,老傢伙這整個兒在把他劉書記往泥坑裡踹嘛!
丁龍步履快,只是走姿有些彆扭,一走屁股往後一擺,頗似賣弄風騷的醜婦。
劉目中卻是沒在丁龍的造型上矚目,因為他從身邊的這位大嘴巴蘇院長處,已經知道這位丁專員貌似傷著孫根了。
「丁專員,沒事兒了吧,我看您氣色比方才可是好多了,這是見好了啊!」
劉目中心中儘管萬分不痛快,嘴上卻還得虛應著。
丁龍步到近前,伸手拉了劉目中的手:「是好多了,多謝目中同志惦記!」
這時,張立君也走上前來,親熱地拉著劉目中在房內坐了。這二位確有拉扯劉目中的心思,這點毫無疑問,甚至在丁龍看來,劉目中本身就是己方陣營的,先不提這位前次夥同自己一道在地委委員會上,阻擊薛向,差點便將薛向從蕭山縣拔了起來。就是今夜,紀委那邊出了天大的差漏,劉目中又第一時間趕來,這其中的味道已經很足了。
丁龍甚至多多少少猜到點隱由,畢竟那位賀廳長,他曾在吳公處見過!
卻說丁龍、張立君將劉目中扯進房後,便開始親切交談,仿佛眼前的八個包頭男不存在一般。
劉目中實在是受不了二人的這種親切,在這房內,他是多待一會兒,便渾身不自在,可告辭的話,又豈是那麼容易開得了口的,無奈,靈機一動,自然就把目標轉到瘟頭瘟腦的李廣利等人頭上了,「張書記,這幾位同志是怎麼回事兒,傷得不輕啊,剛才我就在門外聽見張書記訓話了,開門一看,好傢夥,這陣勢,趕上韓信點兵了,沒想到紀委的同志們竟有輕傷不下火線的勇氣,實在令人佩服!」
張立君何嘗不知道劉目中轉移話題的心思,不過,他也確實惱了李廣利這些人,立時就接住了話茬兒:「劉書記就別打趣我了,什麼韓信點兵,我看是韓信趕豬還差不多!」
話至此處,張立君伸了指頭指著李廣利等人,口氣陡然轉厲:「眼前這一個個,活生生就是一頭頭豬,甚至連豬都不如,就是讓豬負責看個籠,也不會看出差池,這幫玩意兒,唉,算了,我懶得說了。」
「張書記,這就說得過了吧,廣利同志,我還是有些了解的,可是你們紀委的一員虎將啊,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劉目中自然不願此時中斷話題,再者,他也確實想知道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畢竟這突如其來的情勢過詭異。
「虎將?就他?」張立君指著李廣利,冷笑道「確實是虎將,唬了吧唧的唬!」
張立君真是恨了李廣利等人,他沒法不恨,原以為手拿把攥的事兒,偏生給整出了破了天的漏,還連累他張某人又受傷又受罪,這會兒,張立君思及恨處,真是活撕了李廣利的心思都有了。
李廣利眉頭輕皺,張了張嘴卻是終究沒開得口來。
說起來,這會兒,他李某人心中也是一肚眼淚,卻是沒個說處,甚至自個兒怎麼到得醫院都不清楚,正掛著點滴,生生被這位張書記給踹醒的。
其實,不用張立君如此作勢,李廣利等人也知道糟了,所以立時翻身下床站成一排,聽著張立君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半天,是一句話也沒回過。
可這會兒,張立君的口氣越來越差,李廣利心思機敏,知道靠老實認錯,恐怕挺不過這關,便想出言辯解幾句,可話真到了嘴邊,又想起這位張書記的威勢,立時又不敢言語了。
「怎麼,李廣利,你還不服!」
李廣利的情狀沒逃過張立君的眼睛,「不服,你說,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麼!」
張立君的語氣忽然舒緩下來,說實話,他也沒法兒不舒緩,這幫傢伙真箇被他訓成了孫。
訓完後,張立君才想起來,自己沒弄清當時的情況呢,可再喝罵問詢時,這幫傢伙還是一如方才的低頭躬身,閉口不言,差點兒沒把他張書記的鼻氣歪!
這會兒,好容易瞅見李廣利有了開口的意思,張立君自然不願再惡聲惡氣,把這傢伙又嚇得縮了回去。
不待李廣利開口,劉目中卻搶先出言告辭,說不耽誤張書記問案情。說起來,劉目中也是想知道當時的情況,不過,他可不願直接摻和到紀委的問案中,所以,想抽身而退。
劉目中剛要起身,卻被丁龍一把按住,「大冷天的,都這個點兒了,你老劉能去哪兒,就坐著聽著吧,就當看熱鬧,沒事兒,哪用得著迴避,你看我不就大搖大擺地坐著麼?」
劉目中詞窮,無奈點點頭,笑著坐了下來。
「說吧,小李,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讓你們明辦案,謹慎執法,怎麼薛向同志就被你們整成那樣?」
外人在側,張立君自然知道如何措辭,「還有,是哪伙兒匪徒衝擊了紀委機關,大約多少人,看沒看清樣貌,都給我說仔細!」
張立君一番話罷,李廣利等人齊齊傻了眼,啥玩意兒,薛向同志被你們整成那樣?那樣是哪樣?張書記莫不是說胡話吧,分明是我們被姓薛的整了個夠嗆啊!
「說!都愣什麼神兒呢!」
瞅見幾人痴傻模樣,張立君心頭就不住撲火。
「張書記,我要求發言!」
李廣利沒接口,王彪竟搶過了話頭。
「行,你發言吧,趕緊說吧!」
此刻,張立君哪裡還顧得上照顧李廣利顏面,反正只要有人肯說就成,反而王彪這種粗鄙夯貨沒有多少心思,說出來的,更值得相信!
王彪絲毫不覺得自個兒搶了李廣利的鏡,竟還邁出一步,跨出了隊列,可這夯貨,出得隊列了,卻不下五除二,道出別情來由,偏偏以手撫頷,做沉思狀,良久竟憋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張書記,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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