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明很鬱悶,甚至就是在朝華安公司去的路上,他心裡還犯著嘀咕。
為什麼那傢伙一個眼神,就讓他讓步了呢?
至於什麼冷汗也好,心虛也罷,在他看來,不過只是一時間的「異常」而已。
那些異常是不存在的。
「等到了他的公司,一定要好好的和他談談!」
方哲明自言自語道。
可不曾想,等方哲明到了公司,又吃了一個閉門羹。
「老闆吩咐讓您先等一下,方理事。」
「行,反正我也沒事!」
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方哲明終於得到了見面的機會。
「方理事,請你跟我來。」
從一樓的大廳到18層的辦公室,需要搭乘電梯,在電梯中娜塔沙看了一眼這個方理事。他的模樣倒不像是官員,他看上去倒更像一所名牌大學的教授,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待人似乎也很有禮貌。
別看他的外表看起來頗為儒雅,其實他在年青的時候,曾經與朋友一同穿越過「羅荒野」也就是西伯利亞,他既是一名學者,也是一名探險家,但絕對不是一名官員。
其實二十年前,他也曾雄心勃勃,想施展自己的抱負,而且他的學識也能夠提供給他實現抱負的機會,只不過,五年前,他就選擇了退休,然後加入了基金會,並不是因為基金會提供的一份特別優厚的薪水,而是因為他的家庭因素決定的,他必須要接受這份工作。
深知口氣,當他走進房間時,朱國強已經把有關國民年金基金會的報告塞進一隻抽屜里去了。
所謂的「國民年金基金會」,其實就是大明的養老保險,朱國強在位的時候,並沒有建立這一基金會,事實上,當時除了官員以及教員之外,普通的工人並沒有養老保險,如果非要說有,也就是鋼鐵公司以、鐵路公司等少數企業的職工有類似的退養制度。
不過,在乾聖晚期,朱國強就曾對和域提出要用「糖塊加皮鞭」來穩定內部。什麼是糖塊?「忠於大明這種思想是隨著有資格領取退休金的感情才可以培養出來的,如果誰渴望一份養老金,誰就會比沒有這種可能的人滿足的多。」
在朱和域繼位的第十五個年頭,大明的《醫療保險法》終於在勛貴、官員、學者和企業主之間的妥協中誕生了,隨後又有了《工傷事故保險法》、《養老保險法》,也正是基於這些法律,和域一手推動創辦了「大明國民年金基金會」,大概就相當於大明的國家社保機構,醫療、養老等很多事物都是由這一機構負責。
不過,對於這個機構找上自己,朱國強倒是有些詫異,畢竟他已經足額按標準為公司的員工購買了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甚至還有商業補充。其實在大明,沒有企業主能逃脫這兩者,那怕就是餐廳里的服務員,顧主也要按相應標準為他們購買。
大明的國民年金已經推行了一百六十多年,早就形成了一套嚴密的實施體制,想不繳納……就和逃稅一樣的困難。
「你好,朱老闆,我們又見面了。」
再次見到朱國強時,方哲明微笑了一下。他似乎想要用微笑來掩飾之前的不適。
「方理事,你應該知道,對於商人而言,時間就是金錢,我還有一件事需要親自處理。」
想了想,朱國強看了一下手錶,這不是他通常的習慣,但是他並不喜歡和這傢伙打交道。
「沒事兒,朱老闆,我想,我這邊並不需要多長時間,而且,我想等一會,你更願意推掉所有的事物。」
不知為什麼,方哲明甚至不願意和這傢伙對視。
「哦?是嗎?」
朱國強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
「請坐。」
「謝謝,你瞧,我剛才可能有些失禮,但是我希望你能夠了解一點,我們之間的這次見面,理應是非正式的,甚至……如果可以話,我想今天我從來沒有見過面!所以,我們通常都是選擇私下的,非正式的方式會面。」
方哲明的話讓朱國強的眉頭微挑,儘管心裡有些疑問,但是他並沒有說話,只是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好了,現在讓我們進入正題吧,在過去的半年中,我一直在研究貴公司的發展,從五年前朱老闆創建這家公司起,華安公司就一直從事新材料以及新技術等方向的研究和投資,你們公司發明的尼龍在全世界掀起的絲襪熱潮,不僅為貴公司帶來了名聲,同樣也帶來了巨額的利潤,憑藉著這一利潤,貴公司又先後進行了上百項投資,從噴氣式發動機到微電子處理器,再到電子計算機,在仔細翻看報告時候,我覺得貴公司的發展前景光明,你所從事的投資,一直都是技術的最前沿,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哦,所以呢。」
這肯定不是原因。
「所以,我是送傘的人,」
送傘的人,
不用解釋,朱國強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銀行就是晴天送傘雨天收傘」,他現在給自己送傘?
送什麼?
送錢嗎?
「今天我可就可以給貴公司注資5億元。」
聞言朱國強的眉頭微挑,盯視著方哲明。
「代價呢?」
「不是代價,是投資,是作為給貴公司的投資,用來收購貴公司30%的股權。」
什麼!
朱國強的目光一冷,心底冒出一團怒火。
用五億元收購30%的股權!
好一個送傘,真是送了一把好傘。
但是他仍然抱著怒火說道。
「現在我想了解的是:這件事是你個人的行為,還有其它的什麼人參與其中?」
朱國強的心裡之所以會冒出這團怒火,原因再簡單不過這根本就是赤果果的「搶劫」啊。
倒不是因為五億元的報價,而是因為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索要股份的目的,就是把他的華安公司看成了嘴裡的肥肉,他們想要吃了一口啊。
他們是誰?
當然是大明的勛臣、大明的財閥了。
儘管過去的五年中,朱國強的投資一直迴避著傳統行業,從而順利的迴避了與財閥發生商業競爭,但是不曾想現在他們卻盯上自己,而且一張嘴就是30%的股份。
為什麼要讓方哲明出面,他就是那些人的中間人而已。
這也為什麼他一上來就說什麼,非正式見面,什麼永遠不存在的見面,敲竹槓的當然是「非正式見面」了。
「還有其它的什麼人參與其中?」
方哲明笑了笑。
「對,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麼覺得,你肯定會覺得,我這次非正式拜訪,肯定是受人之託,比如說受到南京的某些權貴,或者某些財閥的委託,來到這裡敲竹槓的!」
似乎方哲明並沒有掩飾什麼,其實大家都是聰明人,根本就不需要掩飾。
「但是我想朱老闆應該知道的一點是。這次我們的會面雖然是非正式的,而且是不必列入議事日程的,那是因為,如果這件事在任何場合提起,都不會有任何人會承認它,而且,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你的指揮,同時,你也會被所有的金融機構以及所有的財團,當然也包括他們的附屬企業,列入黑名單,你的公司所有的商業合作,對於那些企業而言永遠會被列入其他事項,對,就是不值一提的,就是沒有任何人會與你發生商業往來!」
威脅!
這絕對是赤果果的威脅,面對這樣的威脅,朱國強不怒反笑了,他並沒有怒形於色,而只是笑眯眯的看著對方,儘管這傢伙沒有說什麼「其他事項」,但他這絕對不是什麼空洞洞的威脅。
為什麼會這麼肯定?
是因為朱國強相信,經過兩百多年的發展,大明的勛臣和財閥們早就成了一個緊密的網絡,當這個網絡想要打擊誰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逃脫他的打擊,甚至就是逃到諸侯國也是如此。
似乎是為了證明朱國強的猜測似的,方哲明笑道。
「當然,你可以選擇離開,離開大明,前往諸侯國,甚至到羅馬去,這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忘記一點在過去的兩百年裡,銀團早就遍布整個世界,即便是在法蘭克帝國,他們的銀行和企業,也沒有幾家願意和一家被大明的銀團列入黑名單的企業合作。」
方哲明依然在笑著,在似乎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先前犯迷糊了,居然讓一個毛頭小伙子給震住了,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其它人。
「這是威脅嗎?」
朱國強笑了。
「不,這是事實!」
是的,這是事實!
方哲明說的是實話,只要對大明的有簡單的了解,就會明白他說的是事實,他口中所謂的「銀團」,是二十六家大型銀行結成的機構,這個機構更像是一個行業同盟,而不是中央銀行,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它的影響力絕對不局限於大明本土,畢竟,大明過去的擴張同樣也伴隨著金融資本的擴張,甚至或以說金融資本的擴張進一步推動了大明的海外擴張。
而大明的銀行在過去的兩百多年裡,早就通過投資形成了一個又一個財閥,大銀行和企業融合而成的大型集團,而與此同時還有大量的企業依附著大財閥生存。
正像他說的那樣,如果他們想要打擊一個企業的話,絕對會讓那個企業立即陷入破產的境地,同時也能夠讓那個企業的所有者徹底陷入失敗之中。甚至走向絕路。
至少有那麼一瞬間,朱國強心中的怒火反而散去了,他驚愕的看到一個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個被財閥控制大明。
或者說被幾十個財團控制著的大明,這樣的大明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嗎?當然不是!
這甚至是他一直以來所牴觸的。
「當然,朱老闆,你不要覺得我們是想要奪取代的企業,這絕對不是我們會做的事情!」
方哲明一邊搖頭,一邊說。
「我們相信,一家企業的成功往往和經營者有著直接的聯繫,而且事實一再證明著這一點,所以,我們可以給你一筆投資,但是絕對不會參與你們公司的經營活動,甚至我們不會向你的公司派出那怕一個人,現在如此,將來同樣也是如此,嗯,你可以把我們當成一個沉默的合作伙!」
「沉默的合伙人,好一個沉默啊!」
朱國強冷笑道。
「沉默,這是是一個最基本的原則,這個原則不僅是我們的原則,也是你的原則,我們都不會去談論這件事,我們不會去干涉你的企業運營,在任何時候,當你的公司董事會需要股東表決的時候,你都可以代理我們的表決權,怎麼樣,我們的條件不錯吧!」
看著神情頗為沾沾自喜的方哲明,朱國強覺得很詫異,他不知道這個傢伙,怎麼就大言不慚的說出這樣的話,甚至也無法理解他這樣的敲詐勒索的行為,他居然不覺得無恥,甚至還沾沾自喜。
這就是大明的權貴?
朱國強的心裡不禁長嘆了口氣,他的內心深處充滿了一種無力感,因為他今天看到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那一面大明最黑暗的那一面。
「當然,你不必現在就做決定……」
方哲明站起身來說道。
「畢竟,這是一件大事,這需要謹慎從事,你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好了,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方明哲走了!
走得很乾脆,一次非正式的會面,並不需要浪費多長時間,但正像他說的那樣,朱國強推掉所有的事物。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
整個一天,朱國強都在思索著,他凝視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和樓下輝煌的燈海。這個時候的中心商業區仍然是熱鬧的,街道上人頭攘動,掮客和生意人、老闆和職員、銀行家和投資人、股票經紀人、顧客和店主、律師,他們都在街道上行走著,凝視著窗外,他就這樣盯著遠方。
良久之後,朱國強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然後嘲諷道。
「就這,這就是他們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