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三月二十二。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的話,神仙從天上俯視遼東大地,必定可以看到,兩支浩浩蕩蕩的大軍,一路向南,一路向北,似乎雙方都在比拼著行軍的速度,日夜兼程或是南下,或是北上。
「又回遼東了!」
騎在世子爺賞的高頭大馬上,黃得功整個人都顯得極為興奮,他本就是遼東開原衛軍戶,建州女真反叛之後,成為難民的他一路飄零,先是從軍,後來隨軍入關,從兵卒到總兵官,這麼多年,他夢裡都是遼東,都是開原。
現在,終於又一次踏上了遼東的大地,他怎麼能不激動?
此時,率領著麾下兩萬大軍一路北上的他,要去的就是蓋州,已經日夜兼程行軍四天的他,終於靠近了蓋州。也就是在這時,從斥候那裡得知說有一支建奴騎兵迎面殺到,不由得大吃一驚,迎住斥候,大聲追問。
「什麼?建奴騎兵,是蒙古韃子,還是建奴韃子?多少人?他們在什麼位置?」
兩名斥候跳下馬背,喘著粗氣大聲稟報道。
「是,是建奴騎兵,分不清楚是蒙古韃子,還是建奴韃子,打著白色的旗子,至少有五千人……」
「是正白旗的建奴!」
一聽是白旗,黃得功就明白了。
「這多爾袞的動作可真夠快得啊!」
嘴裡這麼說著,黃得功已經朝著左右看去尋找合適的戰場啊!
「軍門,那邊有一座小山包,山包左邊就是一條河!」
因為黃得功軍中補充了幾百個遼東難民作為探馬斥侯,自然有人熟悉周圍的地形,立即有跑到他的根前,用手指著一兩里外的地方大聲提醒。
順著斥侯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座被覆蓋著冰雪的小山包。大概比地面高出了幾十丈左右。用望遠鏡觀察了片刻,黃得功便大聲命令道。
「沿山包子結陣,把雪橇車橫在前面當寨牆……」
命令只下了一半,黃得功便說道。
「把雪橇車撤到兩翼,正面用鐵絲網……」
當黃得功領兵調整著陣列的時候,那邊阿濟格同樣注意盯上了他們。
「也就是明軍而已……」
阿濟格咧嘴笑道。
軍容倒也整齊,臨陣機變也是迅速的很……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對明軍品頭論足的時候,阿濟格的心裡滿滿的儘是輕蔑。
說實話,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發現,這支明軍與過去他遭遇的明軍有什麼不一樣,要說有什麼不同,恐怕就是他們不怕大清天兵。
從雙方斥候遭遇,到阿濟格率領騎兵追到這裡,前後不過就是半個時辰。而明軍的反應倒也出乎他的意料,沒有驚慌失措,而是選了個對步兵相對有利的地形,但想人想不通的是,他們居然把大雪橇車組成的寨牆擺到了兩翼。
儘管想不通,但是他仍然嘀咕道,不怕大清天兵的明軍……可真不多啊!
「郡王爺,咱們現在怎麼辦?」
面對奴才們的詢問,儘管想起了臨行前多爾袞的叮囑,但是生性桀驁的阿濟格的心底深處還是渴望幹掉這支明軍,不過就是區區一兩萬明軍而已,不過只要一場衝殺,剩下的就是攆兔子了。
「怎麼辦?當然是幹掉他們!讓他們知道大清天兵的厲害!」
天底下居然有不怕大清天兵的明軍……
阿濟格不相信!
不過儘管如此,他仍然仔細觀察了一下明軍的陣型,然後一咧嘴,也就是如此吧!
長槍兵分列兩翼,集中在中央的應該是鳥銃兵。而且鳥銃兵的陣型實在是單薄,只有三排,而且又太過密集,幾乎是肩並肩列隊。
「郡王爺,王爺曾說過,這些明軍火器利害的很,您看是不是……」
不等身邊的奴才把話說完,阿濟格就哈哈大笑道。
「火器利害,能有多利害?咱們又不是沒見過明軍的火器,咱們都是騎兵,只要衝過去,炮不過三出,銃不過三出,還能怎麼樣!傳我令下去!準備沖陣」
和蒙古人不一樣,大清天兵是不怕火器的!
一來是他們有精良的鐵甲,距離稍遠一些,三錢鳥銃根本就傷不了他們,二來他們還有個絕招盾車,用掩護弓箭手靠近,以弓箭射傷明軍,待到其陣式鬆動時,再用重步兵陷陣。
可是今天他們沒有攜帶盾車。並不是因為他們都是騎兵,而是因為自從有了紅夷大炮後,盾車就變成了雞肋,很容易被一炮轟個稀巴爛。
「奴才們都聽好了!」
阿濟格笑著揚著鞭子,
「把這支明軍解決掉,找王爺領賞去,松爾達,你帶一牛錄騎兵來打頭陣!」
「喳!」
松爾達得令招呼奴才們向前時,阿濟格已經下令本部結陣了,是騎兵的銳陣,談不上密集,但也不鬆散,前隊持馬槍沖陣,後陣放箭亂陣……
多少年來,大清天兵都是這麼破陣的,呃,還有狼牙棒,那是接敵時,用來破甲的,畢竟明軍也有不少盔甲。
「嗚嗚」
進攻的號角吹響了。
松爾達一手抓緊韁繩,手肋夾持著一丈多長的騎槍,大喝了一聲:
「大清的巴圖魯們,跟我沖!」
隨後他就一馬當先的帶領著麾下三百餘的騎兵,向著兩里開外明軍衝去。
完全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明軍的鳥銃兵排出來的陣形,簡單就是笑話,應該和長槍兵一樣,排成大陣,而不應該是這麼一條長線。如果他們這麼排的,硬衝過去的時候,還真有點掩主,可眼前的這一道足足排出半里地去的鳥銃兵……簡單就是送死啊!
開始衝鋒時,騎兵的速度並不快,為了節省馬力,他們的速度是由慢到快,不過儘管如此,在騎兵行進時,天地間仍然是陣陣雷鳴,尤其是在他身後三百步,就是郡王爺領著的四千多騎兵,近五千騎兵轟鳴著沖向敵陣的時候,天地之間全都是有如雷鳴的馬蹄聲和大清巴圖魯們發出的怪叫聲。
面對這樣有如滾雷一般襲來的建奴,別說是位於陣中央處的火銃兵,就是兩翼的長槍兵,這會也是緊張的雙腿打顫,朝著空中看去,可以看到如林的長槍似乎都在顫抖著。
而中央的火槍兵更是緊張的面無血著,很多頂在前排的火槍兵托槍的手都變成青灰色,他們緊緊的咬著嘴唇,甚至有些人都咬破了嘴唇。
「穩住!」
騎在馬上的黃得功大吼一聲,他的面前一柄五尺長刀堅立於地,身後一千軍法隊列成一排,個個手持五尺長刀。
幾乎是在黃得功的話聲落下時,就有一個火槍兵因為緊張,丟下火槍要逃,他不過只是剛一轉身,就有五六人跟著要逃,黃得功便策馬衝去,手起刀落,其中一個逃兵的頭被砍掉了。
「臨陣退者,斬!」
眨眼的功夫那幾個逃兵就軍法隊砍掉了腦袋!
與此同時,黃得功將長刀一揮。千人的中軍就齊齊的身前踏進一步,同時大喝道。
「臨陣退者,斬!」
這一瞬間,雷鳴般的吼聲甚至蓋過了馬蹄聲,而黃得功就那樣手持長刀,死死的盯著前刀,血跡順著刀尖緩緩地淌了下來。
此時手握著戚繼光創製的五尺長刀,看著原本有些散亂的隊伍,正在恢復陣營,儘管兵士們仍然有些害怕,但卻堅定的釘在了原地,這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戚帥領兵時重軍法,也明白了為什麼世子爺會實行「十一抽殺法」,說白了,就是讓兵士們明白逃,也是死路一條!
想活,就站在這裡,殺死敵人。
要麼死於軍法,要麼死於敵手,前者無分文撫恤,後者進忠烈祠,享世代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