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需要誆啊!
對於陷入災荒中的百姓來說,逃荒往往是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為了活下去,背井離鄉也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而官府所需要的往往只是引導而已,引導著他們朝著某些地區遷移。
不僅有往南洋遷移的,同樣也有很多災民往東北遷移,對於絕大多數百姓來說,他們的遷移往往都沒有太過清晰的目標,過去於百姓而言,他們遷移的地方無非就是兩個地方,一個是京城,一個是南方。
去京城,是因為那裡是天子腳下,天子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餓死吧。至於南方,那裡是魚米之鄉啊。
在信息閉塞的古代,這甚至是絕大多數百姓所能掌握的僅有的求生的信息。但是與信息閉塞的過去不同,乾聖朝報紙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自從發生大規模的蝗災後,報紙上就開始出現了各種「誘導」性的文章,無非就是什麼遼東總督向流民授田,每三家給牛一頭,什麼南天門總督府向流民授田……
總之一句話,只要你們過去,非但可以得到幾個月有口糧,而且會給房子,給耕牛、給馬匹。
這樣的好事,往那找去?
甚至於就連同去的路線都幫你定好了,只要你拿著官府開出的路條,就可以一路沿著官府開設的棚廠,一路北上或者南下。
於是乎從河南到北直隸的官道上,一時間儘是拖家帶口逃亡的百姓,與過去的漫無目的不同,他們此去是有目的,有人是一路沿官道往山海關,出山海關往遼東、往黑龍江去,有人則是沿著官道往東,到海州上船或是北上,或是南下,也有人沿著官道一路往南,從長江沿岸的港口登船南下。
對於災民而言,他們並沒有什麼選擇,這些被動的選擇正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現在他們無疑是幸運的,與舊時流民的漫無目的的流亡不同,至少現在他們在流亡的過程中,不用再擔心沿途有人憑蠻力行強,或是強掠災民,或是強擄婦人。
在每一股流民的周圍,都會有數名騎兵沿途護衛。這些騎著高頭大馬兵士,都是退役的軍戶,他們是根據五軍都督府的軍命沿途保護流民,更重要的是避免流民為人鼓動。畢竟,從古至今所謂的流賊都是流民演變的,有騎兵在周圍護送,不僅可以保護他們的安全,更能防止有亂民起異心。
「有官軍盯著,不好啊!」
一次又一次,趙念宗的目光不時投向那邊馬背上的騎兵,最後一又落到他們腰間的雙眼銃和遼東刀上。最後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一聲嘆息。
別看只有六名騎兵,可他們每人都有兩支雙眼銃,再加上一支遼十三,還有能破甲的遼東刀,這些可都是要命的玩意,那怕就是這些百姓受他的鼓動動了起來,估計這邊還沒動手,那邊就成了槍下鬼了。
這世道……壓根就沒給自己翻本的機會啊!
難不成真的要和他們一起去那個什麼鳥南洋?
就在趙念宗的心亂如麻時,騎在馬上的李得利時而會打量著這些流民,他和身邊的弟兄們都是今年剛安置到新蔡的軍戶,被流賊肆虐幾輪的新蔡,不過只剩下區區兩萬多戶人家,地廣人稀不說,到處都是無主荒地,按五軍都督府的規劃,汝州設立一個百戶所,軍田一萬七千畝,而他就是首任百戶,可百戶所里的軍戶現在只有十六人,他們就散布在各鄉,各自耕種著自己的一百多畝地。
其實,即便是直到現在,那一百多畝地都沒有墾完,所謂的軍田,實際上就是無主荒地而已。可即便是如此,那也是世代免田賦的軍田啊!
「李百戶,再走二十里,就到穎州衛了,咱們和那邊交接一下,這趟差事就算辦完了,哎,可惜了……」
王老實的話音一落,旁的趙富家也跟著說道。
「可不就是,這些人可都是上好的勞力,咱們留下來,給咱種田多好,結果都去南洋了……」
「可不是,咱家一百六十五畝地,一個人那能種的完,到現在也就只墾了三十畝,皇爺待咱們是厚道,就是不准收家奴,將來皇爺讓咱們出征的時候,難不成就讓婆娘帶著孩子在家耕那麼多地……」
他們之所以會這麼抱怨,是因為五軍都督府有嚴令,要求軍戶不得收家奴,違令者一率軍法從事不但收回軍田,而且還會取消軍戶身份。這樣一來,大家自然不敢收家奴。甚至就連同佃戶也是慎之又慎,頂多也就是雇上幾個長工。
「得了,你們一個個的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收家奴,瞧你那得興,要不是咱們來的時候,個個都帶了兩千斤糧食過來,這場蝗災你們一個個就能舒坦了……」
李得利隨口訓斥道。
「你們一個個的光想著過老爺的日子,也不想想,過去咱們過的啥日子,想要家奴,成啊,往北到黑龍江去,擱那弄幾個朝鮮家奴,都督府絕對不管你,要不然就去南洋,弄幾個土人家奴也行。你們一個個的,才過幾天的好日子啊。」
騎兵們的話聲傳到流民的耳中,他們無不是滿面的羨慕,這世間不是每個人都有當老爺的命,但是現如今誰不知道乾聖朝的軍戶好啊!
與過去的軍戶窮困潦倒不同,乾聖朝的軍戶,個頂個的過得都不比老爺差,和那些舉人秀才一樣,不當差不納糧不說,就連他們的田那也是世代免稅的,算起來,就是考上秀才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他們,畢竟,秀才的功名不能傳給兒子,可軍戶的軍田和軍身卻能世世代代的傳下去。
「哎,老哥,瞧著你的身子這麼壯實,當年起流賊的時候,老哥您要是投了官軍,指不定現在也就成了軍戶,你瞧瞧人家,高頭大馬騎著多威風,家裡還有良田上百畝,老爺們過的日子也就是這樣吧,這都是命啊,當年流賊起事的時候,咱要是一刀砍倒幾個流賊,指不定也就是咱大明的軍戶了,老哥,您說是不是?」
旁邊的話聲讓趙念宗只覺得頭髮一麻,甚至脖頸也有些發涼,我的老天爺,還好沒開口,要不然自己這腦袋可真就成了這些人墊腳石了。
好嘛!
這些個窮光蛋,一個個的都他麼的瘋了,居然想割流賊的腦袋換個軍戶當,這,這可真是……這世道咋這樣了呢?
趙念宗是那個心塞啊!
這會他甚至想起當年起事的那一幕了,那時候多舒坦,趁著大夥餓肚皮的時候,鼓動大夥去吃大戶,順手一搶,大家就搖身一變從流民變流賊,替天行道了。
可現如今……娘的,一個個的居然報是這樣的心思。
不行,得小心,咱這腦袋可是值五萬兩哪!
趙念宗心裡這麼尋思著的時候,騎在馬背上的李得利大笑道。
「你們想當軍戶不是沒有機會,到了南天門那邊,那邊有防衛隊的差事,少不得為咱們大明開疆拓土,要是你們立下了軍功,還愁當不上軍戶,好男兒當兵為國出征,替皇帝分憂,這是身為人臣的本分,當兵,皇帝老爺子虧待不了大傢伙!」
這話說的倒是不假啊,這天底下誰不知道皇帝對這些當兵的那是一個厚道啊。
哪裡是厚道,根本就是恩寵有加,甚至可以說從古至今就沒有像這位皇帝老爺子那樣,對當兵的那麼好的了。
想著皇帝給這些人的待遇,趙念宗心裡忍不住尋思著,
「要是咱大順當初對當兵的這麼好,這天下那還有大明的事啊……」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