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還有築京觀一說,現在戰爭的形式發生了改變,一顆「鳳眼甲二」下去,白茫茫一片死個乾淨,什麼也不剩下,這種古老的「藝術」便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這片牧場被徹底毀掉了,想要恢復本來模樣不知要多少年。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拿下了扯夏,道門重新占據主動,可以從奉山口和扯夏分兩路出兵進攻達尊寺,只要再收復達尊寺,道門就能以一個相對體面的方式結束這場衝突,同時把壓力給到佛門。
至於道門為什麼以前不收復達尊寺,拋開那些面子上的說法,主要原因有兩個。
一是不划算,這裡人煙很少,經濟價值很低,道門不當回事,佛門很當回事。道門可以打,可是開戰的花費與戰爭的收益嚴重不符,後續的駐守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道門沒有動力去打。現在有動力打,是因為政治因素大過經濟因素,為了維護道門的威嚴和秩序,可以不計較經濟上的得失。
二是從側面支持佛門內部的親道派,如果道門大動干戈,把達尊寺收了回來,那麼激進派必然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趁機壓過親道派,所以道門故意不打,算是對親道派的支持,親道派就可以說達尊寺就是親近道門的成果,前景是美好的,可以給佛門之人編織更好的美夢。
現在的問題是親道派已經被激進派壓制,激進派甚至以達尊寺為據點進攻湖前縣和扯夏牧場,那麼道門也無所謂了,必須收復達尊寺。
這是一個動態的過程,綜合各方面的考量,斟酌權衡之後得出的結果,而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
齊玄素收復扯夏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扯夏重新建立道門的臨時據點,提前儲備物資,保證後勤供應、醫療保障不會出現問題。
可是經過一番仙人大戰之後,這裡直接變成了一片沼澤,想要建立據點還要花費一番工夫。
這就要由方士營解決問題,用持續不斷的大範圍「指地成鋼」,將沼澤化為鋼鐵之固,不僅堅硬無比,而且可以杜絕土遁,然後再施加符文進行固化,使其成為永續效果,如此就成了字面意義上鐵打的營盤。
於是齊玄素一聲令下,飛舟從湖前縣大本營承載著方士營來到扯夏,開始了大規模的施法。
何羅神見此情景也是感慨萬千,人多力量大,破壞容易建設難。把這麼大一片沼澤恢復原樣,哪怕是仙人也要覺得費勁,未必樂意去做,也是看不上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行為,沒好處不干。換成方士營,可能花費的時間更長一點,最終結果卻是一樣的,關鍵還沒有怨言。
除了方士營之外,隸屬於天機堂的工程隊伍也準備入場,等到方士營打完地基,就輪到他們一展身手了,這裡說是臨時營地,其實會修建永久工事,以後駐守此地的道士靈官還要接著使用,所以要一次到位。
不過沒等到營地建設完成,姜大真人就把丁巳靈官派了過來,讓她擔任扯夏的最高軍事長官,既是負責監工,也是統領靈官部隊。主要原因是頂替齊玄素,讓齊玄素回湖前縣大本營參加議事。
這次議事的用意很明確,商討接下來如何進攻達尊寺,主要決策人就是姜大真人、五娘、齊玄素,其他人只能起到參謀建議的作用。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三人議事了。
何羅神回歸神國,齊玄素收起蕭菩薩的身體,帶著小殷返回湖前縣大本營參加議事。
所謂大本營,本質上還是一座不算大的道觀,被臨時徵用為「中軍大帳」,齊玄素在道觀門口被攔了下來,因為齊玄素今天穿了一身常服,這些靈官也是生面孔,並不認識齊玄素。
說來也是好笑,齊玄素地位低的時候,包括剛剛升為二品太乙道士的時候,恨不得天天穿鶴氅,戴道冠,如今地位高了,卻更喜歡穿常服,不在意過去心心念念的佩慧劍了。
不得不說人性總是奇妙。
一名靈官向齊玄素行了一個禮,十分客氣:「請出示籙牒或者其他身份證明。」
齊玄素的令牌給了張月鹿,只好拿出八百年不用的籙牒,交給靈官。
靈官看了之後,皺起眉頭,小聲招呼同伴:「幫忙看一眼,這籙牒不對吧?太微真人是西域道府的掌府真人,這籙牒上怎麼還是二品太乙道士?難道是重名?」
另一個靈官低聲道:「該不會是假的吧?」
齊玄素忽然想起來,因為長期不用,所以他的籙牒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還是剛升二品太乙道士時辦理的,很多信息自然對不上。
其實驗明身份這種事情都是由秘書負責處理的,這次顏永真沒有跟在身邊,小殷這個秘書本質上是黑袍小將,負責上陣殺敵。
齊玄素只好拿出「太玄經籙」,說道:「我是西域道府的齊玄素,我的籙牒很久沒有更新了,有些誤差。」
兩名靈官將信將疑地接過齊玄素的經籙,仔細確認無誤之後,把經籙和籙牒恭敬地還給齊玄素,誠惶誠恐道:「見過太微真人,我們剛才」
齊玄素收好自己的東西:「你們做得很好,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提出表揚。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要進去了。」
兩名靈官這才想起自己還擋著齊玄素的去路,立即讓開道路,並且行了一個禮。
小殷沖兩個靈官做了個鬼臉。
齊玄素領著小殷走進道觀,這裡的人基本就認識他了,一路暢通無阻。
道觀的中心位置是個天井,齊玄素剛走進天井,龍小白已經迎了過來:「姜大真人和齊大真人正在小議事堂等著真人。」
齊玄素將小殷交給龍小白:「我馬上過去。」
小殷撲在龍小白的身上,使勁蹭了幾下:「好香啊。」
過了天井往左便是小議事堂,說是「堂」,其實跟普通籤押房差不多大,無法跟玉京或者各大道府相比,逼仄陰暗,齊玄素進門都得低頭。
齊玄素是最後一個到的,裡面只有姜大真人和五娘。
這是正式議事之前的碰頭會,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所以只有三個人參加,主要就是三人交換情況,提前溝通,最好能夠在一定範圍內達成一致,然後正式上會的時候,不會出現巨大分歧。
姜大真人坐在正中,五娘坐在左邊,右邊空著一個位置,就是給齊玄素留的。
齊玄素剛剛坐定,姜大真人直接開門見山:「臨時通報一個情況。」
齊玄素先是看了五娘一眼,五娘也是略有些茫然,顯然並不知情,看來是突發情況。
姜大真人說道:「趙教吾自殺了。」
無論是五娘,還是齊玄素,都不由怔住了。
姜大真人接著說道:「就是昨天夜裡的事情,今天凌晨才發現,自毀所有修為,死了。」
齊玄素道:「不是把他移交到玉京了嗎?怎麼會死?」
五娘冷笑道:「就是因為移交玉京才會死,留在西域道府說不定還不會死。我在道門這麼多年,這種事情見得多了。」
姜大真人道:「趙教吾被關押在北辰堂,不過他的身份特殊,雖然是叛徒,但給予了一定的優待,也就是單獨住房,形同軟禁。有專門的看守人員,可以在一定限度內滿足被關押人提出的各種條件,這都是慣例,沒有什麼好說的。」
齊玄素問道:「看守人員呢?」
姜大真人道:「根據北辰堂那邊的說法,還在對當值人員進行調查,目前還沒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結果。」
這無疑是個十分官方的說法,姜大真人沒有明確態度,也可以說是持保留態度。
雖然五娘成為平章大真人的時間不算太長,但五娘在道門的時間很長,對於道門的了解入骨三分:「不奇怪。為什麼強調講規矩?因為講規矩可以有效降低統治成本,如果人人都不講規矩,藐視禮法,那麼統治成本會無限放大,所以程序正義還是要講一講的,最起碼在明面上要講的。
「正所謂人命關天,核准死刑的流程十分繁瑣,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當然要慎重。縣級道觀處理完畢之後要交由府級道觀處置,府級道觀覆核通過後,再交本州道府風憲堂分堂終審,終審結束後,再將案卷交到風憲堂總堂,由風憲堂會審通過後再交由北辰堂覆審。
「北辰堂和風憲堂合議,如此覆審核准五次才算數,如果卷宗有漏洞,或者出現當庭翻供的情況,又要打回重審,如果還審不出結論,或者案情十分特殊,可以提交金闕審議,甚至是呈奏大掌教。這麼一套流程走下來,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所以為了省事,除了個別非死不可的罪大惡極之人,大多數犯人都是判去崑崙道府修道觀。
「這種大案要案,就算從快從速,也得一年往上,這麼長的時間,五次覆審,變數太大了,天知道會審出什麼,萬一真審出點什麼,那就不好收場了。說白了一句話,讓一個人死並不難,可是讓一個人合情合理合法地去死,那就很麻煩了,不如直接死在監獄裡,放在以前,這叫瘐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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