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云:「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說的便是男女之事。
不過這樣的體會不屬於齊玄素。
什麼嬌無力,什麼承恩澤,那不是張月鹿的風格。
正如勾起張月鹿下巴說「你是我的女人」此類話語不是齊玄素的風格。
齊玄素也想像不出張月鹿輕咬嘴唇、含羞帶怯、被動承受是什麼樣子——最開始剛到新房的時候,張月鹿的確有點羞澀,不過遠談不上含羞帶怯,而且她很快便調整過來,反而露出了堅毅的眼神。
張月鹿是一個戰士。
這一刻,齊玄素是她的對手。
齊玄素同樣談不上遺憾。正如張月鹿所說,你為什麼不娶一個柔情似水的小姑娘呢?還不是因為你喜歡戰士。
齊玄素當然不喜歡柔情似水的小姑娘。
凡事興一利必生一弊。
你不能指望一個女人既能做自己強有力的臂助,又是一個溫柔軟弱的性子,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以齊玄素如今的地位,想要建立一個所謂的「後宮」,當然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他志不在此,也不感興趣。
他不想通過壓服哪個女人來證明自己,也不想放縱自己的欲望,他是要將這個世界踩在腳下。
睡女人,是個男人就行。天下男人千千萬。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可登頂天下,只屬於一個人。
也許有人說,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風采,不同的韻味,不同的感受。
可齊玄素覺得,若論精彩,又有什麼能比得過這個世界?
所以他需要張月鹿這種伴侶和知己,而不是一個單純的女人。
說起來,野心有野心的好處。
齊玄素初見張月鹿,有過害怕,有過緊張,更多是出於自己清平會身份的顧慮,卻從未自輕自賤。
所以面對澹臺瓊和張玉月等人的輕蔑和各種言語打擊,齊玄素可以一笑置之。
時至今日,他也不記仇。因為這些行為本也沒傷到他,沒有戳中他的痛點。說句難聽的話,這算什麼,也配讓我記恨?
至於觸碰齊玄素痛處的下場,看看周夢遙就知道了。
齊玄素吝嗇於付出自己的感情,可一旦付出了,再欺騙齊玄素的真感情,那就沒有半點情面可講了。
猶記得當初,齊玄素和張月鹿便定下約定,誰敢背叛,另一方親手殺之。齊玄素立下的誓言時,絕對是真心誠意。他要是對不起張月鹿,張月鹿殺他,他認。若是張月鹿對不起他,他親手殺張月鹿,也不會手軟。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齊玄素少年時的感情缺失導致了他的極端,一般人還真吃不消。遍觀被齊玄素真心認可的人,包括周夢遙在內,七娘、小殷、張月鹿,也都不是一般人。
隨著「長生素女經」運行一個完整大周天,兩人終是告一段落。
落下帷幕之後,兩人並排躺著。
齊玄素表現得相對平靜,畢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經歷的事情多了,且有武夫身神,甚至可以精準控制每一個細節,哪怕是人生第一次,也不會像十幾歲的少年那樣心潮澎湃。
齊玄素不明白李命煌為什麼如此在意這種可以完全掌控的低級欲望。不過考慮到李命煌特別喜歡別人的老婆,也許李命煌追求的是一種心理快感,而非純粹的肉體欲望。
張月鹿此時沒有矯情地傷春悲秋一番,更不會各種暗示「我以後是你的人了」、「你要負責」。她自己的人生,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負責。她不喜歡「一生所託」的說法,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人生託付給別人?她又不是嬰兒。
張月鹿更多在想,「長生素女經」不愧是大成之法,兩人又是童子身,此次雙修的效果非常好,幾乎抵得上半年苦功了。
不過要節制,不可多用。如果說男女之事帶來的愉悅感覺是一,那麼「長生素女經」帶來的愉悅感覺就是三,很容易沉溺其中,過猶不及。許多修煉「長生素女經」之人就是把握不好這一點,最終發展為大肆採補他人,這就是邪路了。
過了好一會兒,大概是心有靈犀,兩人竟是同時開口。
「青霄。」
「天淵。」
兩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又異口同聲道:「你先說。」
「我先說。」張月鹿道,「關於七娘那邊,你有什麼安排嗎?」
齊玄素很欣慰:「你還記著呢。」
張月鹿道:「我和七娘在某些事情的意見上的確存在分歧,可一碼歸一碼。」
齊玄素道:「七娘的事情不著急,我們著急也沒用,主要還是看她的意見。」
張月鹿見齊玄素心中有數,便也不再多問,問道:「你想說什麼?」
齊玄素道:「我想說,咱們兩個折騰大半宿,天都要亮了,該起床了,不然小殷該來叫門了。別人干不出這種事,小殷多半能幹出來。」
這要讓小殷鬧得雞飛狗跳——老齊和老張食髓知味,捨不得下床,可丟面子。
張月鹿這才注意到外面已有微弱的天光,直接坐起身來:「快!」
新房這邊早已預備好了兩人的日常用品,包括一應常服。
齊玄素和張月鹿換了常服,互相梳好頭髮,挽成髮髻。
齊玄素又把昨天的紫金鶴氅收好放到柜子中,張月鹿換了新床單,然後就聽到小殷開始拍打正院的院門。
齊玄素和張月鹿不由對視一眼,暗道一聲「好險」。
這要是晚上一步,還真讓這個臭丫頭得逞了。
「我去開門。」齊玄素向外走去。
張月鹿負責查缺補漏,看看哪裡還有不妥的地方。
齊玄素出了房門,繞過影壁,打開院門,把小殷放進來:「大清早的,不讓人消停。」
小殷不理會齊玄素,一溜小跑來到新房,左看右看,然後滿臉失望:「也沒什麼不一樣啊。」
齊玄素單手拎起她:「你想有什麼不一樣?」
小殷胡亂撲騰著小短腿:「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我就是看看,快放我下來。」
齊玄素放下她:「人小鬼大,這種事情少打聽。」
小殷眼珠子一轉,好奇問道:「你們兩個昨晚幹什麼了?」
張月鹿聽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臉上露出威嚴的神色。
小殷立刻回想起被張月鹿支配的恐懼,馬上換了口風:「五娘說,今天還得祭拜列祖列宗,誤了吉時卻是不好!」
張月鹿道:「知道了。你去回復五娘,我們這就過去。」
小殷又一溜煙跑出去。
齊玄素可沒有家廟祠堂,張家倒是有,那也要等到張月鹿回門再說,所以祭拜列祖列宗其實就是祭拜太上道祖。
待到小殷出去,齊玄素這才說道:「我說小殷哪來的膽子,老林也管不住她,原來是五娘在背後指使的,這一老一小,沒個正經,就想看我們的笑話。」
張月鹿道:「弄巧成拙了吧,兩人合流,有你受的。」
齊玄素卻是不好說什麼,只能向外走去。
這個新家占地極廣,齊玄素和張月鹿的新房位於正院,也就是中路第三進,在後面還有兩進,分別是給七娘留的住處,以及花園部分。
小殷住在東路第三進的院子,緊挨著他們的正院,五娘住在東路第四進的院子,挨著七娘的住處,因為五娘是客居於此,所以不在中路,而且五娘是有正經宅邸的,還是位於玄都。
祭祀的場所就在七娘的住處。七娘的住處可不是幾個房間那麼簡單,而是一個獨立的大院子,只要把其中的幾間屋子略微改造一下,就可以供奉太上道祖了,相當於西方人城堡里的私人教堂。
五娘、林元妙、小殷已經提前等在這裡。
齊玄素和張月鹿到了之後,林元妙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祝文交給兩人,都是用硃砂寫在青藤紙上,也可以稱之為青詞。
齊玄素和張月鹿一人一份,在太上道祖面前口中念念有詞。念完了一張,便將那張青詞在燭火上點燃了,放到拜幾前的火盆里。因為是青藤紙做的,上面寫的是硃砂,燃起的火便又青又紅,騰起的煙也呈出七彩之光。
小殷就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青紅七彩的光煙,很想代替兩人去燒紙。
如是者再,兩人手中青詞都拜燒了,在光煙中,兩人朝著太上道祖拜了下去。
這就等同於祭拜列祖列宗了。
慈航真人給張月鹿批了半個月的婚假,包括回門的時間都算進去了,在這段時間裡,不必去天罡堂點卯坐堂。齊玄素乾脆沒有職務,除了金闕三十六人大議之外基本沒什麼事情,所以這也是難得的閒暇時光。
齊玄素提議道:「我們出去逛逛吧,好久沒去太清市了,我們上次一起去太清市,還是好幾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個七品道士。」
小殷第一個跳起來贊同,卻被五娘按住腦袋壓了下去。
五娘雖然喜歡看齊玄素的笑話,但還是知道輕重緩急,這個時候就不要去討人嫌了。
「你們兩個去吧。我們就不去了。」五娘如此說道。
小殷想要發表反對意見,結果被五娘提前一步捂住嘴巴,嗚嗚發不出聲來,只能徒勞掙扎。
齊玄素拉起張月鹿的手:「走吧,故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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