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實力雄厚的邪教據點,在天罡堂面前,就像風中的火苗一般,掙扎不了幾下,便迅速熄滅。
「應龍」戰船再次起航,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滿載而歸。
不是人人都能被押回玉京。在此之前,天罡堂已經作出了分類,也就是張月鹿所說的甄別。
大部分的莊園客人都留給了地方道府和官府合作處置,道府並不干涉具體事務,只是起到督促監視的作用,防止前腳抓後腳放的情況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官府一般都會定罪,從羈押勞役到流放不等,同時也處以數額不等的罰銀,並剝奪士紳身份。
在大玄初立的時候,就借著一掃天下的大勢推行了改革新政,主要是攤丁入畝。
所謂攤丁入畝,說白了就是取消丁稅,併入地稅。丁稅就是人頭稅,不按照人頭數收稅,而是按照名下土地的數量收稅,地少的少繳稅,地多的多繳稅,有利於人多地少的窮苦百姓,不利於地多人少的士紳地主。
士紳們自然要反對,可當時儒門和大魏潰敗,道門和大玄勛貴們的重心早已不在田地,而在於海貿,自然是無對無效,反而又被順勢廢除了士紳的種種特權。
雖然並沒有完全廢除士紳的特權,比如士紳仍舊不負擔徭役,不納稅。但做出了明文規定,只限於士紳本人,士紳無法再去庇護他人,他的家人仍舊要服徭役。至於不納稅,過去是不納丁稅,現在丁稅已經取消,是人人不納稅了,可地稅還是要繳的。
如果剝奪了士紳的身份,那麼緊接而來的就是各種徭役,也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莊園中的邪教妖人,除了被當場斬殺的,其餘人全部押回玉京,接受北辰堂的審判,如果有道門弟子牽扯其中,風憲堂也會參與進來。
玉京畢竟是寸土寸金,只有重犯要犯才有資格被關押在玉京城中,這些人會被關押在玉珠峰上,那裡可是冰天雪地,甚是受罪。
再有就是涉案的贓款,這麼一個銷金窟,僅僅是沒有被轉移的太平錢就高達二十餘萬。
要知道一場江南大案,死了一個二品太乙道士,數百人被牽連,涉案金額也才幾百萬太平錢而已,二十餘萬的太平錢已經是很大的數額了。
按照慈航真人的指示,這些贓款悉數封存,運回玉京,交由度支堂處置。部分贓款會作為獎勵下撥到天罡堂,這就是齊玄素也曾享受過的特殊補貼。如果沒有贓款,就會由度支堂出個保底。
那座莊園則交給了地方官府處理,地方官府不會就此銷毀,而是另做其他用途,比如當作普濟堂、育嬰堂,亦或是當作書院、倉庫,實在不行,當作義莊也是可以的。
張月鹿作為這次行動的首腦,在「應龍」中有一座屬於自己的獨立書房。
因為是臨時的書房,所以沒有太多私人物品,只有堆積如山的卷宗。
這些都是從莊園搜出來的,以賬本為主,因為天罡堂的突襲沒有任何徵兆,讓這些邪教妖人猝不及防,還有一份相關人員的花名冊得以倖存。
張月鹿此時就在翻看那本花名冊,發現其中不乏士紳之流,而且還是全家都入邪教,讓她不甚感嘆,什麼叫人心不足?這就是了。
至於這些名單上的人,自然是照會地方道府,照著名單捉人,不能放走一個。
在這種事情上,沒有餘地可言。
就在這時,有人在外敲門。
張月鹿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名冊上,頭也不抬道:「進。」
沐妗快步走進來,手中拿著許多公文,欲言又止。
「應龍」上自然也有「訊符陣」,用以消息聯絡。
「說。」張月鹿又翻了一頁。
沐妗這才說道:「無墟宮那邊傳來消息。想請我們天罡堂協助破案。」
「破案?那不是北辰堂的差事嗎?」張月鹿這才抬起頭來,「我們只管剿滅隱秘結社,不管其他,是不是有人請託什麼了?想要公器私用?」
沐妗猶豫了一下,說道:「他們懷疑此事與隱秘結社有關。」
張月鹿伸手接過沐妗手中的紙張,快速看過一遍。
「萬修武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張月鹿微皺眉頭。
沐妗道:「此人是無墟宮掌宮真人的弟子,所以無墟宮那邊比較重視,據說是小掌宮潘粹青親自出面處置的。」
如果師徒、師兄弟姐妹、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同在一堂、一府、一宮之中,地位又是一高一低,那麼就會有「大小」之說,比如在天罡堂中,慈航真人是當之無愧的掌堂真人,張月鹿便被人在私下稱作「掌堂小真人」或者「小掌堂」。
雖然張月鹿並不喜歡這種說法,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種說法能夠十分準確簡單地點出此人的具體地位。
沐妗只需要說一個「小掌宮」,而不必說什麼掌宮真人的大弟子、親近心腹、無墟宮的第幾輔理,張月鹿便明白潘粹青在無墟宮的地位了。
張月鹿也想起來了,在全真道的真人們造訪雲錦山的時候,她曾與此人在上清宮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齊玄素還在她身邊,她如何也沒有想到,短短几天之後,竟然就是天人永隔。
想到此處,張月鹿的情緒低落下來,手中還拿著那張公函,久久沒有說話。
「青霄?」沐妗輕聲道。
張月鹿回過神來,收拾心情,略微沉吟道:「不管是不是小掌宮出面,我只問一句,此事確實與隱秘結社有關嗎?」
張月鹿手中的這張紙只是一封公函,十分簡略,關於案情,另有詳述的公文。
「從無墟宮的陳述來看,應該有關。」沐妗又取出一份被裝訂在一起的詳細案宗。
張月鹿接過迅速瀏覽一遍:「他們懷疑是死於風伯之手?簡直荒謬。且不說時間根本對不上,以風伯的天人修為,殺人哪裡用這麼麻煩。」
沐妗道:「可除了風伯這條線之外,毫無線索。」
張月鹿問道:「有沒有查過萬修武的人際往來和各種關係?」
「查過了,萬修武最近沒有結下什麼仇家。」沐妗回答道。
張月鹿淡淡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要只查最近,要往前查,他在萬象道宮的時候,有沒有結下仇家?」
沐妗神色古怪,沒有說話。
作為張月鹿的親信,許多公文都是她看過之後才會轉到張月鹿這邊,起到一個篩選的作用,她自然早已看過。
張月鹿也剛好看到了最後一頁。
萬修武在萬象道宮的確有一個仇家。
姓名:齊玄素。表字天淵。
年齡:二十五歲。
品級:六品道士,享受五品道士待遇。
出身:萬象道宮丙子年甲科。
師承:齊浩然。備註:四品祭酒道士,已意外亡故。
任職:天罡堂搖光司執事,下落不明,疑似身亡。
張月鹿沉默了許久,方才輕聲道:「其心可誅。」
這便是沐妗別彆扭扭不敢直言相告的原因所在,她當然知道齊玄素是張月鹿心中的一根刺,所以搖光司上下都很有默契,輕易不會提起齊玄素。
這段時間以來,張月鹿幾乎是一刻不得閒,讓自己把心思放在大小事務上,倒是沒有太多異樣。
可現在讓張月鹿去查齊玄素,這不是往張月鹿的心口上捅刀子嗎?
張月鹿緩緩道:「他們不知道天淵是我的朋友嗎?讓我來辦這個案子,是想表達什麼呢?看我的笑話?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沐妗趕忙說道:「其實他們是報給了天罡堂,之所以轉給副堂主,是掌堂真人的意思。」
「師父的意思?」張月鹿一怔,隨即陷入沉思之中。
沐妗不敢多言。
良久後,張月鹿道:「我知道了,處理完這件事後,我會去無墟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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