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過上了每天日出不作,日落不息的美好生活。
雖然這個世界上沒有手機這種迷人的小妖精,但是婁娘不愧是婁娘,在屋子木頭床旁邊的柜子上面,給白榆準備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話本子,供白榆消遣無聊的時光。
現下時節雖然已經入了初秋,秋老虎卻是威風赫赫,根本不涼快。
但也有一個好處,便是不用燒火取暖。
白榆起床的時候都已經快下午了,只把頭髮梳理透徹,也不梳什麼繁雜的髮式,把一頭如墨一樣的長髮往腦袋頂上一盤,然後往帽子裡一塞就齊活了!
尼姑穿的海青寬大舒適,走路的時候在裡面扎馬步也沒人能看出來,而且粗布料子半點也不需要注意刮蹭。
白榆在屋裡屋外走起路來的樣子十分浪蕩不羈,恨不得用袍子的角,把地面的蒿草全部都刮蹭一遍,渾身上下都透著愜意鬆散。
半點沒有清修之人的克己復禮,一看就是個假尼姑。
白榆舀了一瓢水,搞了一點青鹽蘸著,好歹把牙刷了,但是把牙齦刷出了血,畢竟不是恭王妃了,婁娘在外頭買來的這古代的「刷牙子」
也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毛做的,粗製濫造得很。
對付著洗漱好了,站在小木屋的門口感受著外面拂面的清風,準備給自己弄一口熱乎吃的。
她手裡捏著一本昨晚上看到後半夜的話本子,講的是一個古代的女子勇敢追愛,和她的大伯哥一見鍾情,然後卷了家裡的一半錢財私奔的故事。
白榆看得如痴如醉,因為話本子裡面的女主角和她的大伯哥馬上就要被她的「瘸子」
夫君追上了。
白榆在現代世界裡面也沒有什麼太高大上的愛好,基本也就是看小說。
不同的是之前都是抱著手機看電子版,現在是直接看紙質書,還更護眼了一點。
不得不說,古今中外,大家的性癖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
這話本子的作者顯然深知「人之劣根性」
,將這個故事寫得香艷淋漓,禁忌感給得也很足。
嫂子文學香,弟妹文學也不差呢。
而且女主角的夫君還是個陰鬱的瘸子,這要素不就齊活兒了?
白榆就著昨天晚上看的那一部分往下翻,結果發現作者吊人胃口,小媳婦兒和大伯哥藏在了山下的一個山洞裡頭,成功和瘸子夫君帶來的人擦肩而過。
有驚無險。
白榆的眼睛離不開書冊,像一個將要上京趕考的書生一樣聚精會神孜孜不倦。
手在自己的袖口裡面摸了摸,摸出了一個火摺子,然後蹲在一個室外的隨便幾塊磚頭搭起來的爐灶旁邊,吹了吹火摺子去點火。
結果點了半天也沒感覺到熱度,低頭一看原來是沒有引火的細絨了。
白榆蹲在地上,根本懶得出去搜羅枯樹葉子一類的東西,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看了一會又翻了一頁。
小媳婦兒和大伯哥洗鴛鴦浴。
白榆
嘿嘿嘿嘿嘿嘿地笑,如果此時此刻是黑天,山裡有人路過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山裡有什麼山精鬼怪正在吃人害命。
這小說描寫得十分熱辣,不得不說古人的用詞比現代世界的那些被閹割過的電子書要大膽多了。
刺激!
白榆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鼻血,又低頭看了一眼,腿都蹲麻了,自己周圍也沒有什麼能夠抓過來點火的東西。
最後把手裡的書冊翻到前面,把自己看過的部分扯下了幾頁,然後一股腦地塞進灶台下面,再一次吹了吹火摺子,點著了。
灶台上面放著一個小砂鍋,鍋里先是燒著水,而後白榆去屋子裡面取了兩張干餅,一邊看書一邊把餅掰碎了往鍋里的水裡扔。
沒錯,都是糊弄飯。
其實謝玉弓的擔心不無道理,白榆一個人生活確實「有些艱難」
。
但這個艱難通常來源於白榆自己,因為白榆基本上是什麼都會的,要不然她也不敢就這麼一個人跑出來。
她會做一些很普通很基本的飯菜,因為她從小就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為了討好爸爸媽媽,她對著菜譜學過。
想著爸爸媽媽忙完了回家能夠有一口熱飯吃。
雖然家裡是有保姆的,可是白榆那個時候看了一本關於美食的小說,小說裡面總是說帶著感情做出來的飯格外好吃。
白榆確實給自己的爸爸媽媽做過,雖然比不上什麼大廚的水準,甚至比不上家裡的保姆,但味道基本上也過得去。
只可惜她的爸爸媽媽並不怎麼買賬,雖然沒有當面打擊她,也將那些飯菜都吃掉了,但過後委婉地跟她說以後這些事情還是交給保姆。
從那以後白榆就算是會做飯也是做給自己吃,但是書里說的那種帶著愛做出來的飯好不好吃白榆始終不太了解,可一個人吃飯確實是沒有滋味的。
因此後來白榆再長大一些,能照顧自己了,家中的保姆辭退掉,白榆隔三差五會給自己做一頓飯。
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糊弄。
白榆深諳做飯的糊弄學,那就是把一些東西都混在一起,有的時候會得出意料之外的味道。
就比如現在。
把兩張油鹽都俱全的餅扔在鍋里煮開,再搞了一些青菜放進去,嘗一嘗有一點淡再放點鹽。
很快香味兒就開始瀰漫。
這餅也是婁娘提前給她備下的,白榆這兩天把所有的東西連菜窖里儲存的食物都算上,全部整合了一下,得出了自己入冬之前根本不用下山買東西的愉快結論。
她一個人本來也吃不了多少東西,有的時候燒兩個紅薯能吃一天。
而且白榆不會經常開火,沒有風的天氣里,白榆把紅薯直接削皮,生吃也能頂一天。
她只有在有風的天氣里才會開火,因為外面的這個小灶有煙霧還有水氣,在升騰起來的時候會被風在半空中吹散。
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發現山裡有人,白榆可不想還沒待夠,就像放狼煙一樣讓別
人發現了。
爛餅青菜粥燉好之後,白榆換了個水壺放上去燒了一壺水。
之後就把火給滅掉,自己蹲在火堆邊上也烤出了一臉的汗。
懶得回到屋子裡去吃,白榆索性就坐在火堆邊上,把書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面,搞了個勺子從小砂鍋裡面舀爛餅粥吃。
好吃。
是那種非常原始和淳樸的味道,食物都混合在一起別有滋味。
人這個東西,其實是非常簡單的生物,心理層面得到絕對的放鬆和滿足的時候,對物質和食物的需求就會變得非常單純。
白榆吃得飽飽的,用燒開的水把鍋子燙了燙,洗乾淨之後,把燒開的水壺拎到門口去,又從屋子裡拿出一個粗瓷的茶壺。
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梗喝。
為什麼說是茶梗呢?因為婁娘買的這茶確實是只有茶梗。
粗茶淡飯說的就是她,而且還不僅如此,白榆有的時候還會去挖野菜。
最開始的幾天她根本就不會離開自己的小木屋,非常警惕,完全不會動火。
後來她慢慢地只有在有風天才動火,等到半個月以後依舊沒有什麼人跑進這山里來,白榆這才在出來放風的時候,在這山里轉一轉。
夜裡睡覺的時候總有兩隻貓頭鷹離得非常近,仿佛就在白榆的頭頂上叫。
白榆並不覺得惱怒,這種自然界的聲音天生就帶著催眠的作用,她也不覺得貓頭鷹叫得難聽,畢竟在白榆的世界,這貓頭鷹還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什麼東西一旦跟國家兩個字沾上邊,就變得非常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白榆只是好奇它們都蹲在哪裡,圍繞著小房子的周圍找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到。
不過白榆看到了野菜,就是從前她認識的一種超市里也有賣的,婆婆丁。
這東西有一點苦,但是藥用作用很強,而且下火。
白榆覺得自己這幾天有點上火,所以這天她把自己的袍子下面系成了一個兜,找了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房子周圍轉來轉去地挖野菜。
一邊挖,還一邊輕輕唱著比較符合情景的歌曲。
「啊~我的妻,王氏寶釧」
聲音在山林裡面迴蕩,驚飛了兩隻落在樹上的鳥。
八成它們生活在林子裡面許久了,沒聽過這種野獸的嚎叫。
白榆晚上又吃上了野菜粥,今天的風很給力,煙霧和水氣才升到一人來高就被捲走了。
白榆搞了一點糙米扔進去,油和鹽都是後放的,但是因為燉的時間足夠長,而且這個時代的米糧從地里種出來全部都是農家肥,沒有任何科技,天然的米香非常濃郁。
最後放了野菜。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要是在好一點的飯店裡,怎麼不得賣個三十塊錢一鍋?
白榆把一小鍋的食物全給喝了。
然後又熬了一個大夜,小媳婦兒和大伯哥的故事竟然還沒完!
小媳婦兒無數次和自己的瘸腿夫君擦肩而過,宿命感直接拉滿。
而且小媳婦兒在和大伯哥纏纏綿綿的時候,竟然偶爾會想起他的瘸腿夫君對她的溫柔體貼。
大伯哥身體固然強壯,固然在干那個事兒的時候嘿咻嘿咻個沒完。
荷爾蒙爆炸,但終究是一個莽漢,吃飽就睡,還有點喜歡喝酒。
兩個人在逃命的路上他也沒忘了打酒喝。
但是瘸腿夫君就非常溫柔體貼,還會注意到小媳婦晚上會不會口渴,甚至會貼心地在床邊屏風上面放一個披風,供小媳婦起夜的時候方便穿著。
白榆手裡面的書頁越來越少,但是小媳婦兒想起自己瘸腿夫君的時候卻越來越多。
長相對比一下大伯哥除了那玩意兒讓人滿意之外,輸得有一點慘烈。
因為瘸腿夫君是一個細膩入骨的人,白榆在還剩下十幾頁的時候,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這個故事應該是寫不完!
根據白榆多年的讀書經驗,這他媽的可能是一個破鏡重圓的故事!
小媳婦兒大概是根據這次私奔終於發現了瘸腿夫君的好處,然後走的應該是和她的夫君破鏡重圓的路!
小媳婦已經在做夢的時候都想著自己的瘸腿夫君,到最後幾章的時候,甚至在逃跑的時候回頭看。
她竟猶豫著要不要和她的瘸腿夫君見上一面!
反觀大伯哥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身邊人的異常,每一天吃吃睡睡,還挺快樂。
白榆翻到了最後一頁,外面的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
故事還沒有結束。
卡在了一個瘸腿夫君「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兩個孫子竟然在燈火闌珊處」
的結局。
小媳婦兒終於和他的瘸腿夫君對上了視線,一眼萬年。
中間橫亘著數不清的愛恨情仇情天恨海。
然後是未完待續。
未完待續!
啊!
白榆爬起來索性不睡覺了,點了一盞燈放在床頭上,把婁娘給她買的所有的書全部都攤開,準備找這個故事的下冊。
結果找到外面天光大亮也沒找到!
這就是一個才寫了一半的故事
抓心撓肝困得兩隻眼睛下面都是黑眼圈。
她這樣白天黑夜地沉迷其中,結果給她搞了個戛然而止。
婁娘怎麼就買了個才寫了一半的故事啊!
白榆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跑去山下把這本書的另一半給找到。
不過這種衝動最後被她自己遏制住了,畢竟小命還是比較重要的。
白榆吹滅了燈關緊門,躺在攤開了一床的話本子裡面睡了一大覺。
夕陽西下才醒過來,然後隨便糊弄了一口吃的,重新打開一本書,沉浸到另一個故事裡面去了。
白榆讀了兩頁,從床上坐起來又開始嘿嘿嘿嘿嘿嘿。
這是個
龍陽故事!
婁娘那把年紀挑書的眼光竟然還挺歹毒。
白榆是一個雜食黨,就是說什麼都能看,什麼都能吃得下去。
畢竟什麼都磕只能讓人營養均衡。
不過為了愉快,白榆先翻到了最後,看到了全書完這三個字才重新翻回來看。
這是一個皇子和皇子之間相愛相殺,都為了爭奪皇位最後將彼此納入後宮的美麗故事。
三天沒有颳風,白榆沒有煮飯,白開水也喝完了,感覺自己有點饞了。
第四天狂風大作,很快瀝瀝淅淅地下起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應該是歲月悄無聲息地划過,步入深秋之後的第一場雨,也是最後一場雨了吧。
雨下得很大,小木屋毫無例外地漏水。
白榆把自己吃飯的碗碗盆盆都擺起來接雨水,比較幸運的是她睡覺的地方不漏。
因此白榆卷著被子,嘴裡咬著肉乾,手裡拿著書對著床頭的燈燭,時不時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奸笑聲。
外面的雨點敲打著屋頂和屋檐,屋子裡面盆盆碗碗偶爾會發出叮叮噹噹乒桌球乓的聲音,仿佛是美妙的伴奏。
這個小屋子不遮風,也不算不能避雨,但這是白榆此時此刻能夠感受和觸摸到的「最真實」
。
沒有膽戰心驚,謊言將被戳穿的惶恐,也沒有需要絞盡腦汁,才能夠用新的謊言覆蓋舊謊言的疲憊。
她生平第一次過上了徹底戒斷曾經自己賴以生存的謊言後,輕鬆無比的生活。
不覺得孤獨,每一天都精力充沛,連挖野菜都變得那麼有趣。
秋雨之後野菜很快就挖不了了,這些婆婆丁全部都長出了小黃花,開出的一朵一朵花,像是縮小版的向日葵,迎風招展十分好看。
林子裡面還有其他的一些花,有一些已經凋落,白榆每天巡視地盤的時候,還會給其中比較突出的一些花取名字編號。
四號小紫這兩天就要凋落了,白榆拍了拍小紫的腦袋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不對,應該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來年春天再見。」
一場秋雨之後,連續兩三天都沒開晴,氣溫也開始驟降。
白榆開始在自己的袍子裡面添衣服,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子也是蓋得嚴嚴實實的,有的時候還會覺得稍微有一點涼。
每天要喝熱乎乎的水,幸好這幾天風都很大。
不過徹底入了深秋,再晚一些就需要生火來取暖,至少要燒上一盆炭,或者是燒一些水灌兩個湯婆子。
不過婁娘準備東西的時候是夏天,炭火的數量不夠多,白榆需要找個時間下山去買炭。
而且白榆的乾糧還沒有消耗空,但是白榆有一些想吃新鮮的肉還有魚。
只不過打算要下山的這件事情,打算了好幾天始終沒有付諸行動。
因為白榆又晃蕩得離小屋子更遠一些,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小溪。
溪水源頭不可追溯,但是白榆發
現小溪裡面有一些非常小的魚!
()
小魚稍微放一些油和鹽,把肚子擠一下就能煎著吃,都不用刮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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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看著這些小東西流口水,就開始琢磨著怎麼去捕獲。
回到了小木屋裡,她把自己的一條紗裙子撕開,又找了兩棵樹枝,彎成了弓箭的那個樣子,然後把裙子的紗纏在了上面。
是一個非常簡易的撈網。
撈網並不算好用,但是白榆做了一個簡易的陷阱,犧牲了一條肉乾,把肉乾搗爛之後放進水中的撈網裡面。
等到晚上的時候再去看,撈網裡面就已經有了足足一捧的小魚。
白榆大快朵頤了一頓,這是入山以來除了野菜之外唯一一頓新鮮的東西。
而且白榆又升級了一下撈網,把擠出來的小魚腸子什麼的都留了下來。
第二天用這些魚腸子重新又做了一個陷阱,然後就又得到了一堆小魚。
白榆抓魚抓得有些上癮。
一連好幾天,她收穫頗豐,甚至開始烤小魚乾了。
日子每天都讓人樂此不疲。
白榆並沒有刻意地去記日子,但是她獨自生活在這山林之中,應當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其實是一個月零十五天。
整整四十五天,白榆不記得,但是謝玉弓記得清清楚楚。
十月二十三,謝玉弓已經黑白顛倒了不知道多久,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好幾圈。
他回到了惠都皇城之後,一面想盡辦法地尋找自己王妃的蹤跡,一面還要和皇宮裡面的太子鬥法。
兩個人之前都是藏著掖著,如今真正開始正面交鋒。
謝玉弓這才發現,太子坐穩如今的這個位置倒也並非是完全靠著母族強大。
他雖然之前從不過手任何腌臢之事,可是當真耍弄起來那些九轉十八彎的心眼,就連謝玉弓也感覺到有些棘手。
朝堂上以朝臣為棋子的幾番推拉,謝玉弓有輸有贏,只不過太子就算是上一次宮中自刎保住了性命,身體卻始終恢復得不太好。
具體表現為他不能說話了。
雖然已經回到了朝堂之上,站在廣隆大殿之中聽政,可是他的脖子上一直都圍著白紗,全程一句話也不會說,安和帝更不會問他什麼。
他的白紗下面是猙獰的,如同將頭顱斬斷又重新縫合的恐怖傷痕。
到如今他和謝玉弓徹底像兩頭近身搏殺過後的野獸,一頭被毀去了面容,一頭被撕開了喉嚨。
朝堂之上的風起雲湧,也讓安和帝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再加上謝玉弓致力於給太子和安和帝之間使絆子,太子和安和帝之間終究是不一樣了。
謝玉山當時為了贏回安和帝的心,利用安和帝最疼愛的十二皇子被割斷頭顱死去這件事,當著安和帝的面自刎自證。
雖說讓安和帝在被逼迫的狀況之下轉移了舐犢之情,將十二皇子那一份驚痛轉到了謝玉山的身上。
可是等到所有人
()都冷靜下來,把一切細節仔細地推敲過後,安和帝與太子之間終是有了難以逾越和彌合的鴻溝。
畢竟太子當時私自調動了城防營來對抗禁衛軍的這件事情根本沒有辦法解釋,不是抹一個脖子就能夠消彌的。
安和帝恢復過後把城防營和禁衛軍甚至是皇城的護衛軍全部都清查了一番,就足以看出他對太子已經喪失了信任。
而且太子即便是回朝聽政,手中所有的事情都因為他現在有傷在身,被安和帝轉交給他人。
而且安和帝原本是要謝玉弓還有十皇子謝玉竹去西嶺就封徹查,結果兩個人在博運河上險些丟了性命。
那滿河的浮屍,終究是讓謝玉弓找到了能夠和太子的人勾連在一起的證據。
雖然皇帝沒有真的因此發作太子,但對他的嫌隙自然是越來越深。
況且他床頭的花土還未換,只要太子面見君王,安和帝就會頭痛欲裂。
因此幾番明爭暗鬥,謝玉弓依舊是穩穩占據上風。
只是他始終找不到他的王妃,這讓謝玉弓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變得十分焦灼,像是一塊燒起多時的炭火,只剩下了最後一點稀薄的紅光。
白榆離開的時間每多一日,謝玉弓心裡的恐懼就更多一分。
時間是一把最好的尺子,也是一把最鋒利的剔骨刀。
它能衡量人心中最珍視的東西,也能剔除所有的謊言和粉飾,讓人意識到骨子裡面最渴望的到底是什麼,讓人明白真相到底是什麼。
謝玉弓把那兩天裡面發生的所有事情,在自己的腦海中不斷地循環往復了無數回。
他終於意識到,他的恭王妃恐怕是被他自己給嚇走的。
謝玉弓無比後悔,他應該早早就和她說明一切,充斥著謊言的開始並不一定會釀成惡果,他們之間就非常甜蜜不是嗎?
謝玉弓甚至開始惱怒自己的粗心,他竟然是沒有發現他的王妃一直在因為那些謊言而惶恐。
她竟然是把一切都壓抑藏起,籌謀著離開自己,最後果然無影無蹤。
而且謝玉弓反覆回憶當日的一切的時候,意識到是自己拋出去的刀把她給嚇到,震驚的同時又覺得不可理喻。
他的恭王妃分明和他一樣,是一個把腦袋擰下來別在腰上的狂徒,當著皇帝的面都敢舌燦蓮花冤害太子對抗皇后。
在皇帝面前撒謊的危險程度,基本上是把三族全部都摁在刑場上面等待鍘刀。
區區一把刀,還只是他的刀背敲在了她的手臂上竟然把她嚇著了?
謝玉弓像一頭因為聞嗅薔薇,突然不小心把花朵揪下來的猛虎,整個人都透著一種慌張的無措。
而這種慌張無措隨著白榆始終杳無音訊,變成了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痛苦。
最開始謝玉弓想著,如果他找到了自己的王妃,他一定要狠狠地質問她——為什麼騙人的是她,既然已經騙了為什麼不騙一輩子?要半路上跑掉!
等到後來謝玉弓的
想法就變了,只要能找到他的恭王妃,哪怕是要他求她,要他如何溫柔小意曲意逢迎都沒有關係。
他根本無法適應白榆不在身邊的日子,她明明就那么小的一坨,也不見得多麼溫熱,身上總是冰冰涼涼,需要謝玉弓來溫暖她。
可是她不在身邊,謝玉弓覺得整個天地都冷了下來,晚上睡覺被窩空空蕩蕩,早晨吃飯的時候桌子邊上也是空空蕩蕩。
分明不算寬敞的屋子,空寂得仿佛說話都有了回聲。
他的腿傷反反覆覆感染,加上休息不好高燒不退,沒有人會關心他的死活。
當然了這話明顯就有失偏頗了,他府內的人每一個都關心他,包括蹲在房樑上面的那些死士。
可是不會有一個人會像白榆那樣摸著他的傷,問他疼不疼,甚至調侃他壯得像一頭牛。
謝玉弓就好像在冰天雪地之中,突然被人搶走了懷中抱著的火光,不僅溫暖被人剝奪,就連光亮也被人奪走。
他像是重新回到了曾經摸黑在冰雪叢林踽踽獨行的時候。
他依舊可以戰勝周圍射過來的霜刀冰刃,可是他卻覺得黑暗和無法看清的前路變得難以忍受。
他必須儘快找到他的恭王妃。
謝玉弓甚至調離了大部分的死士,以博運河為中心,朝著四外不斷地擴散推進,布下蛛網一樣搜尋。
當然他也沒有忘了對白榆曾經的身邊人入手調查,希望從中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只是婁娘那裡一共撬開了三次嘴,每一次她說白榆逃跑的方向都不一樣。
謝玉弓簡直快要被這個老婆子給氣死了。
但是謝玉弓也沒有真的把她如何,畢竟她是自己的王妃最貼身體己的人。
而且謝玉弓也有一點佩服這個老嬤嬤,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一個絕對忠心的僕人。
謝玉弓只能把她重新帶回恭王府,免得她落到旁人的手中再被人給害了性命。
只不過和謝玉弓想的不同,婁娘不是一個忠心的「僕人」
,她只是一個世間最平平無奇的「娘親」
,做的一切都在維護自己的女兒罷了。
奶娘也是娘。
婁娘的維護滴水不漏,白榆的日子過得自然也是如魚得水。
天氣徹底變得寒冷,不生火不行,而且白榆急需炭火,只不過她決定下山好久,最終還是沒有付諸行動。
也已經不需要付諸行動了,因為有人賣給她炭火。
是進山砍柴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也就十二三歲,打扮得像個小子一樣,而且顯然是專門偽裝成男子模樣。
傍晚的時候才會進山,砍完柴之後又急匆匆地回家。
白榆在山中看到過「他」
好幾次,其中有一次兩個人對上了視線,這小姑娘顯然比白榆還要害怕,像一隻看到了老虎的兔子嗖地一下就沒有影了。
砍柴的柴刀扔在那裡都沒有拿。
白榆不客氣地把柴拖回來自己用了。
然後兩個人就像兩隻蝸牛一樣,雖然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但是一直沒有正面相見,偶爾瞥見彼此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小姑娘是為了什麼白榆不知道,但是白榆是為了安全。
不過就這樣過了十天左右,天氣徹底冷下來之後,兩個人終於在某一天「狹路相逢」
之後,開始說話了。
主要是白榆冷得實在受不了,創造了一個機會,開始向小姑娘買柴。
然後漸漸地,買了幾次之後,因為柴火遠遠高於市場價格,所以那個小姑娘有一些心中愧疚,她開始和白榆攀談,甚至給白榆帶一些吃食過來。
白榆給自己編造了一個犯了錯誤,被前面那個尼姑庵給趕出來的尼姑身份。
小姑娘的身份不出意外,有點悽慘。
父親死了,家裡沒有勞力,「她」
和母親逃荒到這裡被好心人收留,偽裝成一個小子,干一些苦活照顧她的母親。
母親病重了。
「他」
偽裝成男孩子的樣子確實是有一些粗糙,但是白榆沒有戳穿對方是小姑娘的身份。
因為「他」
長得實在瘦小而且年紀還小,也幹不了什麼太重的活。
有的時候去城裡打一些短工。
有的時候甚至會去行乞。
但是更多的時候是砍一些柴,然後回家燒成炭,再賣給城裡的那些貴人們。
「他」
的手總是黑乎乎的,臉也黑乎乎的,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沒有被人認出身份吧。
白榆也並沒有與之過多親近,只是用稍高一些的價格買她的炭。
小姑娘送來的那些吃食白榆也沒有吃過兩次,唯有的兩次是看到她自己吃了白榆才跟著吃。
她們對彼此都帶著很深的警惕,但是又因為彼此短暫地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而且小姑娘很聰明很會變通,在白榆說自己身體不好沒有辦法下山買東西之後,她開始幫著白榆跑腿。
於是白榆因為天氣變冷,開始有一些艱難的生活,又變得快樂起來。
不光有了各種各樣市面上的小零嘴,有了新的話本子,新的被子,足夠過冬用的炭火,甚至還有了一個小朋友。
小姑娘大概是感覺到了白榆故作冷漠外表之下的溫柔,開始越發地親近白榆。
偶爾會留在白榆這裡吃一口東西,也會和白榆說上幾句平日裡不敢跟別人說的話。
「這山中不讓砍柴,我只能在晚上的時候偷偷地來,你在這山中見到過其他的人嗎?」
白榆搖頭,把一堆今天新抓到的魚遞給小姑娘。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依舊「不親密」
。
但是白榆嚴肅叮囑她道:「你平時做什麼,遇到了什麼人,不要跟任何人說。」
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不是什麼閨秀出身教養長大的孩子,帶著一些皮糙肉厚的原始的野性。
她點了點頭對白榆笑了一下,一點也不客氣地接過白榆手中的小魚。
走了幾步回頭又看著她說
,猶豫了許久才吐出了自己之前沒敢吐出的祈求。
「我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去抓魚嗎?這些小魚燉成湯我的娘很喜歡」
「如果不行也沒關係,我」
「你明天早上來,早點來。」
白榆說完之後,轉身進了屋子。
小姑娘提著東西蹦蹦跳跳地離開,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太高興就不看腳下,半路上絆倒了一棵樹杈,直接摔在地上滾了一圈。
白榆在屋裡面看著她擔心地微微張了張嘴,她不敢跟小姑娘太過親近,也不敢透露自己太多的事情,其實是怕連累她。
也怕她知道多了與人提起會害了白榆自己。
看著小姑娘在地上滾了一圈起身打了打身上的落葉,很快又歡快地跑走,白榆微微勾了勾嘴唇。
人果然還是群居動物啊。
有了這麼個小朋友之後,白榆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偶爾感覺到一絲絲的寂寞也沒有了。
第二天早上,白榆人還沒醒過來呢,屋門就被敲響了。
來人仿佛是害怕吵醒白榆似的,敲門聲非常有規律,三下為一組,不疾不徐,非常有耐心。
這倒是很像那個小姑娘的作風,因為她雖然看上去毛躁,但做事非常有條理,而且對白榆的態度總是小心翼翼。
很快小姑娘的聲音在外頭細聲細氣地響起:「妙人法師」
這是白榆給自己取的「道號」
,聽上去還有一點羞恥。
白榆打了個哈欠爬起來,長長的墨發瀑布一樣全部都散落下來,披散在她的身前和身後。
她這些日子心理層面和物理層面都很滿足,自己把自己養得像一隻油光水滑的動物。
隨便披了一件衣服,就這麼衣衫不整地蹦到了門口去開門。
嘴裡還有一點點抱怨說道:「小祖宗天都沒亮透,你來得也太早了吧」
房門打開,白榆看向了外面,語氣抱怨面上卻帶著些許的細微笑意。
不過很快她的笑意就凝固在了嘴角,眼睛看著的方向陡然上移——下一刻眉頭狠狠蹙起,本能地抓住打開的門就要拍回去。
結果門板被一隻如玉如竹一般纖長的手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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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