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個時候在此處眺望,看見的該是一番絕佳美景。
夕陽中的雄關重鎮,石永貞眼前的景色也的確美不勝收,只可惜現在不是遠眺觀景的適宜時機。
最讓他吃驚的,是蒙古大軍中隱約可見的那頂大纛。
雖然沒怎麼經歷戰事,可石永貞畢竟是久居邊關的將門子弟,自幼便識得蒙古各部首領的旗幟,毫無疑問,眼前是察哈爾部林丹汗的旗幟。
他心中駭然一凜,蹙眉道:
「林丹巴圖爾也來了,難怪這些蒙古人如此兇猛,不要命似的圍城來攻,都是想著在他們大汗面前表現一番吧!」
言罷,石永貞轉頭望向城內。
冷笑連連的話語中,透露著的是極度的忌憚。
此刻的城內,已然是劍拔弩張,氣氛十分緊繃。
一名部將來報,說是指揮兵丁抓了一批又一批尋釁滋事的青皮,城中暫時重新安寧下去了,可誰都知道,這種安靜只是暫時的。
一旦蒙古人開始攻城,街市中巡邏的兵丁都要調到城頭作戰,那個時候,僅憑有司衙門的差役,是看不住城內的。
內外夾擊,又是這樣的人數劣勢,實在難以守住鎮城。
大同鎮城魚龍混雜,有無數人想要把這裡搞亂,然後趁亂撈一筆屬於自己的財富。
亂世,永遠是一些人最喜歡的時候。
城內已經如此,城頭的氣氛就更加緊張了。
把守城樓的明軍兵士們已默默將刀拔出鞘內,將箭簇上弦,火炮和火銃,滾木和巨石也都準備齊全,嚴陣以待。
石永貞看得出來,一股恐懼感正逐漸瀰漫在城頭。
有些人甚至還沒等蒙古人攻城,就已經掩飾不住心中的驚慌、畏懼,渾身都在不斷的發抖,似乎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這也難怪,大同鎮最精銳的部隊就是總兵張萬邦的本部兩萬多人,其餘的衛所兵根本沒怎麼經歷戰鬥,平日裡的操訓也不是按部就班。
眼下留守大同鎮城的? 多還是一些老弱病殘? 養尊處優慣了,哪裡見識過這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真實陣仗?
「嗚嗚嗚——」
就在這時? 大同鎮城的四面響起了嘹亮的角聲。
所有人心裡都是咯噔一下? 來了!
隨即,四面圍城的蒙古騎兵開始動作? 城下早已準備齊全的蒙古部族扛著簡易製作的雲梯開始猛攻。
為數眾多的輕騎兵們在城外開始畫圈打轉,令人恐懼的馬蹄聲伴著陡然間騰起的塵土? 不斷震撼著整個城關。
天空上一刻不停的射下箭雨? 密密麻麻的插滿了城樓。
這些箭雨的來襲,讓守衛城頭的明軍不得不找地方躲躲藏藏,趁此機會,察哈爾部的部族越過護城壕溝? 把雲梯架在了城頭。
剛一開打? 蒙古部落的人數優勢盡顯,明軍的處境已經極為艱難,接連不斷的箭雨,讓所有人都抬不起頭來。
......
雷公山腳下,幾名披著紅色衣甲的騎兵駐足不前? 為首一名將領拿起單筒千里鏡,仔細觀察著鎮城上的動靜。
僅僅目測? 就不難發現遠處的戰雲密布,塵土飛揚? 二十里外也能感受到腳下由於大批騎兵跑動起來的微微顫動。
大同鎮城上空,正有滾滾黑煙升起。
這名將領蹙了蹙眉? 然後放下千里鏡? 很顯然? 鎮城遭到蒙古兵的圍困了,看這樣子,數量還不少。
大同鎮城在萬曆年間經過一次大規模修繕,垛口三千,敵樓環繞,即使在九邊之中,也是一個極其堅固的重城。
要向攻取大同,以蒙古人的軍械,就算占據人數優勢也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才對。
看起來還有時間決定如何行軍……
想到這裡,他策馬轉身,下令道:「回去稟報鎮台,就說鎮城已遭蒙古人的圍困,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才被圍不久。」
「是!」
騎手在馬上抱拳接令,轉身疾馳而走。
三里外,一處臨時營地,旌旗招展,正有約莫四五萬數量的明軍在此紮營,幾名西路將領的將旗,環繞著大同總兵的張字大纛。
張萬邦與諸將領本來是奉旨在西路集結兵馬,可這個時候,卻是在東路起了戰事。
白羊口被破,鎮虜衛失陷,而鎮虜衛距大同鎮城僅三十餘里,蒙古騎兵可朝發夕至。
張萬邦沒有辦法,只能率領大軍馳援鎮城。
有明以來,莫說是九邊重鎮失陷,就連被圍的情況也沒有幾次,要是這種事發生在自己頭上。
莫說朝堂上對自己的口誅筆伐,張萬邦自己也會覺得愧對天啟皇帝的信任,沒有必要在大同總兵這個位置上待下去了。
「你們看,整個鎮城立於平原,蒙古騎兵居多,而我軍步兵為主,要是就這麼馳援過去,勢必要引起西路哨騎的注意。」
張萬邦與諸將領聚在地圖邊上,指著大同鎮城周圍,說道:
「到了那個時候,林丹巴圖爾只需要派遣一部分騎兵過來,就能輕而易舉的在平原上將我們阻擋或者擊潰。」
「你們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鎮城必須要保!」
說到這裡,張萬邦抬起頭向眾人望去。
副總兵徐永壽雙手環胸看了一會地圖,忽然指著一處地點,道:「你們看,這裡是白登山,整個白登山的地勢狹長,所以山口的出入口很窄。」
「既然是在平原,我軍如此大規模的行軍,被西虜哨騎發現是遲早之事,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這一部分西虜騎兵引到白登山,聚而殲之?」
聞言,諸將全都將目光匯聚到此一點。
張萬邦摸著下巴微微點頭,說道:「白登山得地勢,的確適合用伏兵聚殲敵軍,只是要用什麼方法引他們過來,徐副總兵有想法嗎?」
徐永壽蹙眉看了地圖一會,忽然又指向一點,道:
「這裡!」
廣昌營參將渠家禎看著這裡,驚呼道:「登白官道!?」
徐永壽冷冷一笑,道:
「不錯,就是登白官道!」
「登白官道直抵白登山,兩側都是河流,西虜騎兵居多,若不控制此處官道,是打不下來的鎮城的。」
「林丹巴圖爾素來以雄盛之主自居,這次怕就是奔著鎮城來的,所以這登白官道,西虜必定視作重中之重!」
張萬邦恍然大悟,拳頭錘在地圖上,高聲道:
「說得對!」
「西虜攻城,官道上的留手人馬肯定不多,我軍可以著力於登白官道。一旦我軍重新奪回官道,西虜撤換的騎兵就會無法飲馬,必定會派兵來搶。」
「那個時候,想引這部分騎兵到白登山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