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救火的喧鬧仍在持續,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太子的人已經在暗中和謝玉弓的死士交手了好幾次,搶人的意圖不言而喻。
謝玉弓帶著白榆悄然又回到了著火的營帳旁邊,讓白榆偽裝成熟睡之中聽到走水救火聲驚醒,被人遺忘後自己跑出來的恭王妃。
謝玉弓當然恨不得和白榆一直待在一起,但是現下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太子的人像蒼蠅一樣緊緊盯著謝玉弓,他再不在安和帝面前露面,恐怕就要被人同刺客聯繫在一起了。
謝玉弓放任白榆回到人群之前,狠狠地親了呆愣的白榆的額頭一口,「啵」
地很大一聲,拔罐兒一樣。
他難耐地搓著白榆的後背和手臂,說道:「回到人群之中裝傻充愣就行了,我的人會一直在暗中保護你。
回歸了『恭王妃』的身份,太子便也再不能將你如何。」
白榆有些呆滯,她人還好好地站著,卻像是經歷了一場重大的車禍後,唯一一個還能站起來如常說話的人,她四肢完好,卻恐怕已經生死一線。
只消喝上一口水,便立刻張開嘴,吐出一肚子被撞碎的五臟六腑。
除了她自己,恐怕沒有人知道,謝玉弓輕飄如柳絮的「三言兩語」
,他口中甚至不算莊重的「不介意不在乎」
,卻顛倒了白榆從前奉行了多年的規則。
重塑了她在謊言和真實的壁壘之間,糜戰多年,早已經丟掉的鎧甲護胄。
原來這些事謊言露出真容,不是只有「天塌地陷」
的結局。
原來一切竟然只需要一句「沒關係」
。
謝玉弓的指尖勾起白榆的下顎,對上她有些茫然的神情眼神,低頭又在白榆的眼睛上面親吻了一下。
他開口,分明只是最普通的安慰,卻有著震天動地的力量:「沒有人能夠再傷害你,也沒人能再逼迫你做任何事情。」
白榆仰起頭,看向了謝玉弓。
他眼神專注籠罩著她,眼中的沉重且鄭重得像黑沉沉壓下來的夜。
他半面羅剎惡鬼半面冶艷無邊,他仿佛在對她下神諭。
一句話而已。
白榆突然感覺到了全身上下都傳來了刻骨的劇痛。
她是廝殺的忘記了時間和生死的小兵,突然有人告訴她,戰爭已經結束了。
原來她的無堅不摧和所向披靡,都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自殘自虐。
原來傷疤永遠是傷疤,那些再猙獰堅硬,也不能變成充斥著血肉的鎧甲。
白榆垂落眼睫和雙手,無形無聲的武器滾落腳邊。
「丟盔卸甲」
地靠近屬於她一個人的邪神懷中。
謝玉弓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到如今還記得楊老爺子的那一句「心癲之症」
,他憐愛地摸了摸自己的王妃的臉蛋,心中從未有過這般的酸軟心疼。
他只把這段時間白榆和他隔空交戰做出來的所有事情,都歸結為太子的威逼利用
,鄭重地對自己王妃說道:「我不會讓他活著出獵場。」
他說得那麼輕飄,卻又那麼決絕。
他原本沒打算這樣強殺太子,不合時宜,也很難洗清自己的嫌疑,搞不好還會反噬,讓之前的籌謀功虧一簣。
他本可以耐心等待,安穩蟄伏,只待擁有了一擊致命的能力,再讓對方徹底敗落。
可是他等不得了。
他在尋人的這幾個月之中,歷經千難萬難才好不容易見到了他的王妃,而後又發現她竟被嚇得像一隻奓毛的小獸,從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辦法等下去了。
反正他不是謝玉山那樣靠著安和帝保駕護航的廢物,就算是自此惹了安和帝忌憚,遭受打壓又如何?
左不過對手從太子變為君王。
他從被厭棄那日走到如今,哪一步靠的不是自己拼盡全力地向上爬,他怕過誰?
他不怕史書污名,更不怕背上殺父弒君的罪孽。
他絕不肯承認自己比謝玉山更讓自己的王妃害怕。
他只覺得即便是他的王妃表現得有些「不正常」
,肯定也是心癲之症在連日的刺激之下被影響嚴重了。
只要殺掉了太子這個罪魁禍首,只要讓她待在自己身邊自由自在地度日,再用上一些楊老爺子研製的克製藥物,她肯定就會變得與從前一樣。
謝玉弓這樣的人,能認識到自己嚇人並且稍微有所收斂,已經是破了天荒了。
這還是在他漫長的思念折磨之中自己逼著自己推演出來的結果。
人無完人,他若是也像太子一樣,只看到人的一個眼神便能洞悉訴求,他就不是劇情之中唯我獨尊逆我者亡的反派謝玉弓了。
他這一輩子,生長到如今所有的溫柔縱容都給了白榆。
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刻不夠豐沛,甚至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但這已經是他能給的全部了。
總之謝玉弓把白榆往女子這邊的人群一扔,再度出現在男子營帳那邊,混跡在護駕的侍衛出現在皇帝身邊的時候,白榆也被女眷那邊的人發現了。
她肩上披著謝玉弓的披風,她伸手緊緊地攏著。
並不冷。
她看著遠處被撲得將要熄滅的火,整個人還是魂不附體。
這倒是不需要她演繹什麼「驚慌失措」
了,畢竟人被嚇得狠了的時候,就是會顯得有些板滯。
白榆現在就處在被「嚇狠」
了的狀態之中。
她始終無法相信。
謝玉弓謝玉弓怎麼走了?
她騙他至深,還與他作對的事情他說不在意,可他為什麼走了?
他是後悔了嗎!
白榆根本沒聽到剛剛謝玉弓說了什麼,她只是突然發現謝玉弓不見了。
她像個被胡拼亂湊起來的雕像,嶄新的身體還沒能徹底彌合。
又像個新手操縱的皮影,四肢滯澀,五感不能同步。
他果然是後悔了。
是啊,
都會後悔的,從來都是這樣的。
()
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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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例外!
白榆目光所及的女子們,她們哪怕在這樣夜半三更被迫跑出營帳慌亂聚集在山上的時刻,也顯得那麼如花似玉國色天香。
這一片山坡極盡嬌媚柔美之能事,裹著火燒營帳的焦糊氣息卷過的夜風,撫在這些王公貴女的鬢髮,讓她們恍然像一池被暴雨摧折的嬌花。
雖然狼藉卻更惹人憐愛,狼藉之中將女子的惶然柔美催發到了極致,誰看了不想掏出心肺,憐愛入骨?
可白榆不在她們的行列之中。
即便不論原身的出身,也不論她在這百花爭艷之下,至多算是清秀的中等模樣,更不論她的年歲恐怕是這些人之中最大的一個
她滿口謊言,行事狡詐兇殘,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的憐憫之心和共情能力都較弱,她她還有病。
不是罵人的那種病,白榆很清楚,她是真的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否則她也不會每周都被自己的爸爸媽媽逼著去看兩三次心理醫生,吃一堆副作用非常大的藥物。
她的爸爸媽媽再怎麼繁忙,再怎麼忽略她的情感訴求,也不會真的害自己的女兒。
她如果沒有病,更不會在心理諮詢所結識她一輩子最好的幾個病友朋友。
而她這樣一個人,死去活來了一遭,穿越了一個比她自己所在的世界要封建不開化成百上千倍的地方,在這個講究禮儀信諾溫良恭儉的地方,遇見了一個完全不在乎她的欺騙背叛,不在意她那些令人無法接受的所作所為,並且全身心喜愛她的人這可能嗎?
白榆怔怔地看著不遠處將要熄滅的殘火,濃煙滾滾散入夜色,也彌散鋪陳到了她的眼中。
目之所及的景物都在白榆的眼中微微地扭曲。
她終於在極端的緊繃驟然放鬆,放鬆之後又無處依著的劇烈的刺激下——發病了。
白榆難以抑制地攥緊身上的披風,那上面帶著霜寒的夜露氣息,可是她卻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她恐怕是太長時間沒有吃藥,產生了強烈的幻覺吧?
在現代世界裡也發生過一次這樣的事情,那時候她正巧喝了一點酒,還以為自己喝醉了。
但也只有一點點酒而已,世界就在她的眼中變為了遊戲末日一樣的場景。
綠色植物有了生命,拉長著四肢在地上攀爬,而她所有能踩到的地方,都變成軟綿綿的,像是棉花一樣的觸感。
天空變成了晦暗的深灰色,馬路上的行人和車流都成為了怪物。
她在這樣的世界之中狂奔,她穿過了馬路,險些死在了車禍之下。
後來昏倒被抓回家中,輸液了整整半個月,加上每天被保姆看著吃藥,才總算是恢復「正常」
。
是她咬緊牙關,才從那個扭曲可怕的世界「爬」
回人間的。
因為她在渾渾噩噩地輸液時,聽到了爸爸媽媽提起了療養院。
()她不想去療養院。
而現在,她再一次感覺到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成了扭曲可怖的狀態。
她的雙腿發軟,低頭一看,腳下的地面變成了某種黑褐色的,咕嘟嘟冒著泡泡的沼澤。
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向後躲避沼澤的吞噬。
然後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我方才去你的營帳裡面找你,你跑哪去了!」
白榆滿臉空茫地抬起臉,看向了和她說話的人,她面前的人五官扭曲。
她根本看不清她是誰。
「果然是假的他走了。」
白榆後退了一步,卻跌坐在地上。
她看著自己正在被沼澤吞噬,她抬起手,手上沾染了淤泥,送到眼前,那淤泥竟化為了怪物,正在啃噬她的手指。
白榆使勁兒地甩開,想要起身。
有人來扶她,她卻看到好多好多的怪物,他們都想吃了她!
白榆甩開人後退,嘴裡不斷地重複著:「是假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別過來,別過來謝玉弓呢?我的我藍鯨呢?」
「姐姐,你怎麼了?」
拉扯著白榆手臂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好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白珏。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白榆在地上打滾,像是試圖掙脫什麼的樣子,但是白榆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的披風。
看金繡紋樣,是恭親王的。
白珏神色微妙地變化一瞬,而後不由分說地拉扯著白榆從地上站起。
小聲地哄勸道:「火已經滅了,姐姐跟我走,我帶你去找恭親王」
白榆卻一直在掙扎,周圍有很多人看過來,白榆的面色慘白,眼神空蕩,充滿了抗拒和痛苦。
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她此刻的樣子正常。
而白珏拖拽著白榆,將她慢慢地帶向人少的地方。
白榆茫然四顧,最後攥緊了自己的披風快速地搓動著。
她頭暈目眩,還很噁心,腦中吊著細如懸絲的一點理智,她知道自己必須儘快從這「虛假」
的恐怖世界之中脫離。
否則她很快就會被送去療養院了。
可是可是她的藍鯨呢?
「你看到藍鯨了嗎?那麼大有天地加起來那麼大!」
能包容一切虛幻和謊言。
白珏根本不知道白榆在說什麼。
但是她拉不動白榆,就只好低聲哄勸:「你不是要找恭親王嗎?我帶你去啊,我」
白珏看著白榆荒原一樣的眼睛,福至心靈地道:「我帶你去找謝玉弓!」
白榆掙扎著,她本可以輕易地掙脫白珏,但是她聽到了「謝玉弓」
,就緊緊抓住了白珏。
「我的藍鯨還能掛在天上,變成月亮。」
白榆胡言亂語道。
白珏緊抿著嘴唇,不論白榆說什麼她都點頭。
眉眼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慌亂,眼神卻實實在在地發飄。
她也是被逼無奈。
她不能不顧及一族人的性命,工部尚書是太子的人,白家必須聽從太子號令。
但白珏從未做過這種「害人」
的事情,因此她抓著白榆的手臂,比白榆這一腳深一腳淺,一腳人間一腳虛幻的心理疾病發作患者,還要顫抖得厲害。
白珏拉扯著白榆遠離了人群,走向太子找到她的時候,指定要她帶著白榆去的地方。
白珏好久沒有見過太子了,太子變化得好大,白珏簡直要不認得他了。
上一次白珏給太子送消息,還是白珏的母親薛靜嫻手下的一個總喜歡去庵廟燒香的下人,發現了白榆的那個奶娘婁娘總是往城外山上跑卻又沒有去廟裡燒香。
太子被皇帝禁足後放出來,雖然白珏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根據工部尚書諱莫如深的態度,知道太子栽了一次狠的。
因此薛靜嫻在發現了白榆的那個奶娘總是進山,而太子承辦狩獵的皇家獵場正在城外時,才會立刻派白珏來送信,讓太子加以防範。
白珏也未曾料到,白榆的奶娘進山多次,不是伺機破壞皇家獵場,只是為白榆躲藏起來置辦東西。
而太子竟然將白榆這個恭親王妃帶走後,日日帶在身邊。
白珏想到這裡,那張清肅端美的臉上,出現了糾結之色。
太子怎能如此?白榆可是恭親王妃,按理說是他的弟媳啊。
他從前像是神壇上的仙君,今夜站在黑暗之中,命令她:「無論用什麼辦法,必須將她帶到這裡」
的時候,卻猶如墮神的惡魔。
那麼陰沉可怖。
白珏怕極了,竭力想要看清太子的神情,她不相信他會罔顧人倫。
只是她身系一族性命,不敢靠近他,也只能聽命行事。
好在白榆不知道怎麼了,狀態非常不對,正好讓白珏無須去撒謊欺騙或者用其他的極端辦法,只需要拉著白榆就行了。
白榆走得極其不穩,她抓著袍子,偶爾回頭左顧右盼,甚至仰頭看去。
藍鯨會在天上嗎?
他會飛到天上變成月亮,再也不下來了嗎?
白珏拉著白榆進入了一片遠離那些女眷的矮樹林的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射出了一支箭,徑直釘入了白珏拉扯著白榆的手臂之上。
「啊!」
白珏立刻鬆開了白榆,捂著自己的手臂跌倒在地上。
她惶然四顧,一個鬼影都沒有看到,只有不遠處的氏族女子們慌亂的抱怨聲。
白珏咬了咬牙,想到母親的話和太子囑咐的命令,起身之後又一次走向了已經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的白榆。
再度去拉扯她。
「嗖」
地一聲,箭矢再度破空而來,這一次沒有落在白珏身上,卻是釘在了白珏走向白榆的腳邊。
白珏「啊」
地再次發出尖叫,嚇得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掌,再不敢向前半步。
而白榆躺在地上,雙手放在胸前,安詳得
像是已經去世了。
她是在等待泥沼吞噬她之後,進入深海。
藍鯨不在天上,藍鯨應該在深海。
只要她進入地底,就能進入深海,就能再一次看到藍鯨。
白榆已經進入了一個癲狂到極致的狀態,正感受著自己的身體被不斷吞沒的時候,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接到了小鬼傳信的謝玉弓立刻趕了過來。
果不其然看到了白榆面色慘白地躺在地上,而白珏的手臂被利箭穿透,她正蹲在白榆的旁邊渾身發抖不敢起身。
若白珏是個男子,謝玉弓會立即殺了她。
可白珏是女子,又已經受傷被嚇得癱軟了,謝玉弓只是快步走向白榆,看了一眼之後,跪在地上,雙手一撈
徑直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白榆猛地睜開眼睛,還以為又是什麼不長眼的怪物,來阻止她找藍鯨。
開始她睜開眼,雙眼血紅一片,連額角都繃起了細細的青筋。
她摸到了手腕上的蠶刃,正欲將怪物絞碎。
卻聽到了謝玉弓的聲音:「我不過一眼沒看到,你這是」
扭曲的畫面在偉岸的身形之中恢復,纏縛到她身上正在蠶食她的污泥不甘心地尖叫著退下。
天空之中的黑灰變為了純黑色的夜幕,一輪如彎刀般雪亮的月弓,高懸天際,劈開了真實與扭曲世界的壁壘。
藍鯨躍入人間,化為了人形,伴著天空之中的玉弓投入她的胸懷。
白榆的耳畔似乎傳來的遙遠的鯨鳴,是串聯兩個世界最鋒利的長劍。
最終化為了一句急切的:「你到底怎麼了!
眼睛怎麼這麼紅?」
悍然鑽入了她的耳畔。
白榆渾身一抖,猝然醒神。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滿臉焦急抱著她快步走到不遠處放下,仔細檢查她全身的人。
她就這麼看著他,一錯不錯。
她似乎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又覺得好像什麼答案都不太重要了。
她的藍鯨,又回來了。
謝玉弓回皇帝那裡轉了一圈,自告奮勇帶人搜尋縱火犯和刺客,緊趕慢趕的從獵場邊上做樣子繞過來,卻收到了小鬼的信號。
太子的人簡直無孔不入,差點把他的王妃再次搶走!
他氣得七竅生煙,凌亂的心跳是他懊悔和殺意狂漲的佐證。
而白榆仰頭靠在他一條手臂上,像一個眨眼之間跨越萬水千山穿越兩個世界的旅人。
她累得精疲力盡,仿佛連指尖都抬不起半寸,連眨眼都變得那麼艱難。
可她捨不得閉眼。
謝玉弓的眼睛裡面沸騰憤怒,遮不住看向她時濃稠的情愫。
真的有人在這樣的世界裡面,不在乎謊言的隔閡愛上這樣的她。
白榆想勾勾唇,想說兩句好聽的,好把眼前這個人緊緊地抓住,牢牢地鎖定。
可是她開口,卻像是親自撕扯開自己身上的經
年膿瘡的人,已經不願意再一次捂住粉飾太平。
她要徹底清創,剜去腐爛的血肉。
她說:「九殿下其實那些謊言,也不是全部。」
她說得那樣平靜,眼神是那麼堅決,但是顫抖的卻是想要躲避的靈魂。
謝玉弓見她說話,總算是狠狠鬆口氣,對著身後的人示意,他們很快帶人繼續去山裡搜尋「縱火犯和刺客」
做樣子。
「你是不是難受?臉白得和吊死鬼一樣了。」
謝玉弓從懷中掏出了兩瓶藥,像個醫術稀鬆二五眼的赤腳大夫,一時間不知道他是該給自己的王妃餵「活血化瘀」
的,還是該給她餵「止血收斂傷口」
的藥。
這都是他隨身帶著的極品傷藥,外面千金不可求。
「你要麼吃些藥睡一覺?」
謝玉弓的死士受傷後都是這麼處理,包括他自己。
「我這次親自守著你。」
他不過一眼沒看到,人就這樣了,他就是巡山也抱著她去!
白榆卻說:「你喜歡我什麼呢?」
她的神色看似恢復,卻隱隱透出些許陰鬱瘋狂:「我在你面前表現出的溫柔體貼,傾慕和順從,全都是裝的。」
謝玉弓心知自己的恭王妃,這怕是心癲發作。
可他現在真的尋不來太醫為她診治,而且恭王妃的心癲之症也不能被安和帝和太子他們知道。
否則之前所有行為都會被認為是失心瘋的信口胡言。
謝玉弓只得趕快吹口哨,讓小鬼跑過來,再派他趕緊去城中請擅長此症的楊老太爺。
小鬼走後,謝玉弓說:「那就吃點止血收斂的?我手邊也沒別的,現在隨行的太醫都在皇帝那裡,我讓人把皇后的手燒糊了,不好弄過來。」
楊老太醫說心癲之症切忌大刺激,也最忌情緒大起大落,止血收斂的作用是不是和鎮定差不多?
反正死士訓練對戰受傷後,只要血止住,人就鎮定了。
謝玉弓把止血收斂的傷藥倒出來,遞到了白榆嘴邊:「吃吧,吃完睡一覺就好了。」
白榆開口,卻說:「連我的真正樣子你都不知道,你又能喜歡我什麼?」
她剔除所有的腐爛傷處,將一切暴露在謝玉弓面前。
他們兩個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對上過頻道,始終都在雞同鴨講。
可是詭異的是,卻又總是能夠在某些時候離奇地同頻共振。
謝玉弓看著白榆發狠的眼神,突然笑了笑。
遠處依舊是兵荒馬亂的人群,謝玉弓逆著高懸黑夜的彎月,笑起來煞氣四溢,正合了白榆的陰鷙病態。
他問她:「那你真正是什麼樣?讓我見識一下?」
白榆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一個人能偽裝神情偽裝言行舉止,甚至也能偽裝眼神。
但總有那麼些時候,那些被掩蓋在眸光底部的東西,會泄露出來的。
白榆不知道她偶然泄露出來的模樣,就和她此時此刻露出尖牙利爪的樣子一般無二。
謝玉弓早就看過了。
也從來都沒覺得白榆是個什麼恭順柔弱溫良恭儉讓的閨秀。
誰家的閨秀能把所有人騙得四腳朝天,誰家的閨秀連面都不露,就把整個朝堂攪得地覆天翻?
在謝玉弓心中,他的恭王妃就是一頭猛獸,還是食肉的那種。
儘管猛獸偶爾會表現得讓他迷惑,比如她竟然「怕蟲子」
。
可她此刻亮出尖牙利爪,想憑藉這個嚇走謝玉弓,也實在是好笑。
謝玉弓也真的笑起來了。
要是換一個女子,自己在這邊傾心坦誠,看到謝玉弓這番像極了嘲諷和擠兌的模樣,恐怕要氣哭。
什麼閻羅王一樣的男子,對女子真的半點沒有細緻溫柔可言。
可偏偏啊,又是偏偏。
白榆偏偏不是那個需要誰溫柔細緻的類型。
她要的是並肩而立,是攜手平視,是同進同退,是對方足夠皮糙肉厚,耐操耐打。
她驟然「暴起」
,拉扯住謝玉弓頭頂飛落的墨色長髮,把人拉到了近前,一口咬住了謝玉弓的側頸。
依靠藥物和親情,夥同名為「正常」
的規則所壓抑的一切,終於在這這一刻橫跨兩世決了堤,白榆真的瘋了一般咬著謝玉弓。
謝玉弓被咬得狠了,但也只是青筋略微鼓起片刻,連臉上的笑意都沒有變過。
經年腐爛的傷口想要徹底痊癒,必定是需要徹底剔除爛肉,流出新鮮的血液才行。
白榆嘗到了滿口新鮮的血腥,懷中的人也未曾有半點掙扎,只是微微偏頭,縱容的意味十足。
她微微鬆開嘴唇,眸光凌厲地看向謝玉弓。
想證明她可不是什麼溫柔順從的類型,他可別會錯了意,愛錯了人。
白榆一直在「求生」
可乾的卻全是找死的事情。
而依靠謊言去換取飲鴆止渴的關切,被揭穿後的自責和羞愧,其實都是被包裹上「心理疾病」
糖衣的自厭,自棄、自卑和自毀。
但是這一刻,她行著瘋狂之事,妄圖用行為嚇退謝玉弓。
可抱緊他的雙臂,卻是真的「求生」
。
謝玉弓伸手摸了下側頸的血痕,用手指碾開點在白榆的眉心,對上她的眼神後又笑了,嘲諷意味更濃道:「就這?」
謝玉弓拍了下自己腰間,將一把掛在他腰間的刀柄,塞入白榆手中。
「你要不要再捅我一刀,好顯示出你的兇惡?」
「恭王妃,你就這點能耐?」
好像當初兩人第一次親近,結束後謝玉弓未曾饜足時,咬牙切齒地質問她時。
白榆神色一怔。
謝玉弓把始終攥著的兩粒傷藥給白榆不由分說塞嘴裡。
白榆閉上嘴,混著滿嘴的血腥味,把那藥乾巴巴地咽進去了。
傷口的療愈,有些時候,只需要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捂著不行,精心地被藥物覆蓋也可能感染。
非得是粗暴地清創,再熱辣辣地消毒,而後不理不管,暴露在空氣之中,或許就會開始收斂癒合。
癒合依靠的甚至不是那「赤腳大夫」
藥不對症地一通胡灌,而是正視自己,接納自己,並允許自己不完美的事實。
謊言一定要用謊言掩蓋嗎?
謝玉弓告訴她不用。
人一定要完美無缺,一定要美若天仙,一定要表里如一,一定要溫良可親光輝偉正才會被愛嗎?
原來根本不用。
謝玉弓是白榆返航的錨,是狂風暴雨的夜色之中依舊亮著的燈塔。
但願意返航的,是白榆自己。
她抱住了謝玉弓的脖子,抬起頭,在他被自己咬出的傷口上舔了一下。
而後她只覺得後頸一緊,徹底癱軟下去,徹底放任自己,沉入溫熱的深海。
她被謝玉弓捏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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